林岁安吩咐车夫,“走,回去吃鱼羹去。”
车夫勒着缰绳调转马头,马车正欲离去,便见刚刚送东西进去的随从又匆忙跑出来。
见余梦非的马车正欲离去,忙高声喊道:“夫人,请稍等。”
那随从跑至马车前,躬身道:“夫人,通判请您入内,有事与您说。”
今日这是没完了么?
林岁安心中升起一股烦躁之意,眼见着都要家去了,有什么非要当面才能说。
她一把掀开帘子。
“你们通判要说什么?你转达不得?还是他出来不得?”林岁安面上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厉色。
那随从只是下人,主家叫他怎么做,他便怎么做。
“通判在与知府大人商议正事,小的进去,通判便叫小的来唤夫人进去,说有事与夫人说,旁的......旁的小的也不知。”随从呐呐道。
余梦非拍了拍林岁安的手,轻声道:“你冲他使什么性子,你姐夫若不是有重要事要与我交代,也不会叫我去。只去片刻,耽搁不了你的鱼羹。”
说罢,余梦非便下了马车。
林岁安无法,只得跟在她身旁。
余梦非径直往罗子清的廨舍去。
林岁安与许或紧随其后。
此时,罗子清已经回了自己的廨舍,正与一名吏员在说着什么。
见余梦非来,便挥手去叫那吏员下去。
“你先去备马,我交代一二,即刻便出发。”
吏员出来,余梦非才进去。
林岁安与许或就在廨舍外站着。
昨夜风雪大,现在都还未停,廨舍屋顶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
不知何处,时不时还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府衙人少,无人大声喧哗。
二人的心神也都关注在那老旧的屋檐处,细小的声音,也被许或与林岁安听了个清楚。
“你听见了么?”林岁安问。
“听见了,别担心,有我在。”旁的不说,许或对自己的功夫还是有几分信心。
他抬手整理了一下林岁安头上的帽子。
她出门急,连头发也没有梳,只有一根素玉簪松松挽着长发。好在披风上带着帽子,能遮挡一二。
“今日多番阻拦,你阿姐皆要往此处来。若你梦里为真,兴许你阿姐定要经历此劫,此劫难才算过去。”许或安抚道。
林岁安犹豫着点了点头。
廨舍内,余梦非给罗子清整理着衣裳。
“南英县离着虽不远,但此去赈灾,最少也要三五日。家里你放心,你只顾好自己便是。天寒地冻的,我给你备了厚衣裳和鞋袜,包袱里还有肉干,另还有两瓶驱寒的药丸......”
余梦非的话还未说完,罗子清便抓住她的手。
“夫人,为夫有要事交代于你。”
“你说。”余梦非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来福州一年多,咱们家攒下的金银,全部拿去换成御寒的衣物和米粮。你带着人,在城外设粥棚,施粥发衣。”
说及此,罗子清顿了片刻,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此前老师也来信说过,明年大考,朝中官员定要大动。廖知府,以及我,今年的考核都很是重要。妹夫......他或许不仅仅是陪着林大妹妹回福州祭祖......”
他说得含糊,但余梦非也是读书识字之人,她父亲为官多年,她多少也耳濡目染了些。
“我明白了,此事我会办妥当。”她慎重点头。
“辛苦夫人,若是有时间,也可去你那些交好的夫人家坐坐,粥棚、义舍自是越多越好。此回若办理妥当,为夫的升迁,夫人的诰命,都在眼前。君子论迹不论心,此举虽带着私心,但也是与民谋利,造福百姓。”
罗子清握着余梦非的手,语气慎重。
“夫君放心。咱们不以次充好,不糊弄百姓浪得虚名,实实在在为百姓做事,有些私心又如何?夫君此行保重自己,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哪能只叫你一人去打拼。”余梦非笑了笑,将他油绿色官袍上的褶皱抚平。
二人说完话,余梦非便想赶着回去。
自己要回去还要清点家中金银财物。
与她交好的那些夫人,一家一家的去反而麻烦。不如她在酒楼设个宴,请那些夫人来,同商义举。
“我先回去安排,家中你安心。”说罢,余梦非便推门出来。
廨舍的门槛有些高,想是昨夜没有休息好,抬腿时,余梦非便觉得有股眩晕感传来。
她手撑着门框,微微晃了晃头,便继续往前走。
出了门,风好似格外冷了几分。
她刚抬步,便听见什么东西断裂的声响。
随即,两声熟悉的惊呼响起。
“阿姐。”
“梦儿。”
余梦非只感觉自己身子被人猛地往后拉了一下,随即一人将自己护在了怀里。
“阿姐,你没事吧。”林岁安忙上去将罗子清扯开。
余梦非这才瞧见,罗子清廨舍门口上的屋檐太过老旧,被厚雪压断,一截屋檐混着瓦和瓦当掉了下来。
罗子清将她护在了关怀中,她相安无事。
“我......我没事。”余梦非恍惚想起林岁安刚刚在马车上与她说的那个梦,脸色变得白了起来,小腹也有觉得些隐隐作痛。
一股后怕在心间升起。
“我没事,我没事。”余梦非喃喃道。
她感觉自己没事,便着急去瞧罗子清。
“夫君,你没事吧?”
刚刚罗子清护着她,不知他受伤了没。
“我......”罗子清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身上并无痛处,才道:“我没事。”
他扫了眼地上。
只见掉落的屋檐、碎瓦与瓦当都被扫落在一旁。
许或负手站在旁边,衣袍上还沾着些屋檐上常年沉落的朽土与烂树叶。
“妹夫身手极佳,是妹夫救了咱们。”罗子清想起刚刚一幕。
刚刚余梦非出门,便听见屋檐断裂的声音,他也听见了。
他送余梦非到门口,正要回去收拾东西。还好他反应快,见那屋檐落下,也顾不得旁的,直接冲出去堪堪将爱妻护在身下。
他是男子,哪怕砸一下也没什么,梦儿跟着她,离家千里,陪着他在福州吃苦受累,万不能再叫她受伤。
哪知许或反应更快,身手也极好。
那些掉落的屋檐碎瓦,千钧一发之际,皆被他用披风在半空中便扫落至一旁。
落在他身上的,只有少许雪。
“多谢妹夫相救。”他理了理衣袍,拱手行礼。
这时,隔壁屋的廖知府听见响动慌忙出来。
见屋檐被雪压塌,而许或、林岁安、罗子清与余梦非皆站在垮塌的屋檐旁。
廖知府背上倏然升起一股冷汗。
“许......许大人,罗......罗通判,你们,没伤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