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库的充盈固然可喜,但乱世立足之本,终究在于强兵。核查完账目,辞别糜竺后,我并未立刻回府,而是径直前往城外的大营。关羽今日恰好在营中督练,便与我一同巡视。
秋日的天空高远,阳光洒在广阔的校场上,驱散了几分寒意。营中一片肃杀而又生机勃勃的景象。数千名士兵正在各自的区域进行操练,喊杀声、兵器碰撞声、弓弦震动声此起彼伏,汇成一股刚猛雄浑的声浪。士兵们黝黑的面庞上淌着汗水,眼神却格外专注。他们的队列整齐,动作虽不尽完美,却透着一股韧劲和纪律性。
这些士兵中,有许多是新近归附的流民或收编的黄巾余部,经过一段时间的整训和相对稳定的生活,他们身上那股流离失所的颓唐之气已被洗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军人的悍勇与归属感。看着他们一丝不苟地演练着劈砍、刺杀、格挡,以及弓箭手们引弓待发的身影,我心中暗自点头。这,便是我徐州安身立命的基石。
“云长,你看这批新卒如何?”我侧头问身旁的关羽。
关羽抚着他那标志性的美髯,丹凤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别驾治军有方,赏罚分明,士卒用命。虽入伍时日尚短,然其气已成,假以时日,必是精锐。”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战场搏杀,非止于阵列娴熟,更在于临阵之勇、死战之心。此尚需战火磨砺。”
我深以为然:“云长所言极是。勇气与纪律,一体两面,缺一不可。太平时日勤练兵,正是为了磨砺其纪律与技艺,待到战时,方能激发出真正的勇气。”
随后,我们一同来到武库。这里新建不久,分区明确,管理井然。一排排擦拭得锃亮的兵器在架上泛着寒光,甲胄堆叠整齐。与以往不同的是,这里存放着一批新近打造的武器和铠甲。
我拿起一柄环首刀,入手微沉,刀身笔直,刃口闪烁着均匀的冷光。我屈指轻弹,刀身发出清越的嗡鸣。“此批刀剑,皆采用了改良后的百炼钢锻造法,并严格按照图纸统一规格。相较于旧式兵器,其韧性与锋利度皆有提升,且不易折断。”我看向负责武库的官员,他立刻躬身回应:“别驾明察,匠作营那边回报,自改进冶炼炉、规范锻造流程后,废品率大降,良品率大增。”
关羽也拿起一杆新制的长矛,掂量了一下,又仔细查看了矛头与矛杆的连接处,微微颔首:“此矛重心稳,刃口利,接合牢固,确是利器。好兵刃,能让士卒在战场上多几分胜算。”
我又指向旁边一批新制的皮甲和铁甲:“甲胄亦然。此批铁甲在关键部位加厚,同时优化了连接方式,在保证防护力的前提下,尽量减轻重量,提升灵活性。皮甲则选用了韧性更佳的熟牛皮,多层压制,防护寻常流矢应当无虞。”
关羽仔细审视着那些甲胄,目光锐利:“兵精粮足,器械犀利,别驾深谋远虑,关某佩服。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沉稳,“精良的兵甲固然重要,但终究是外物。士卒的武艺、袍泽间的情义、以及为将者的身先士卒,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我明白他的意思。关羽重情义、尚勇武,这是他性格的核心,也是他能凝聚部众、威震华夏的原因。而我,则更倾向于相信制度、技术和纪律的力量。这并非矛盾,而是相辅相成。
“云长之言,金玉良言。”我诚恳道,“勇武与情义,是我军之魂,不可或缺。而精良的器械与严明的军纪,则是使这份勇武与情义能够在战场上发挥出最大效用的保障。两者相辅,方成强军。”
关羽闻言,丹凤眼中露出一丝认同,抚髯点头,不再多言。我们之间,在合作中逐渐磨合,既有基于共同目标的认同,也存在着各自侧重的微妙差异。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并肩作战。
离开武库前,我状似随意地提了一句:“如今我军辎重运输,多赖民夫骡马,耗费人力物力甚巨,尤其遇山路崎岖,更是艰难。我已命匠作营中几位擅长机关之术的匠人,尝试参照古籍,研制一些便于山地运输的特殊器械,希望能有所突破。此事尚在初探,需得保密。”
我没有明说“木牛流马”,那毕竟是诸葛亮的杰作,此时提出来太过惊世骇俗。只是埋下一个引子,为日后可能的应用做铺垫。
关羽闻言,只是略微扬了扬眉,似乎并未将这“奇技淫巧”太过放在心上,只道:“若能成,亦是裨益军旅之事。”显然,在他心中,这些技术层面的东西,远不如练兵备战来得直接。
巡视完军营,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给兵营镀上了一层金色,肃杀中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兵已精,械已利,粮草渐足,情报畅通。徐州,这片看似平静的土地,正在我的主导下,悄然积蓄着力量,如同伏在江淮之间的潜龙,只待风云际会,便可腾空而起。
北方的官渡鏖战正酣,吸引了天下所有的目光。而我,则在所有人的视野之外,默默地磨砺着爪牙,枕戈待旦,静候属于我的那个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