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垂眸,指尖划过茶杯边缘,想到婚期将近,她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婚礼之后,你们打算去度蜜月吗?”
谢宴生唇角微扬,眼底浸上温软笑意,“当然。等她忙完手头的工作,我就带她出去走走。去她想去的地方,过属于我们的二人世界。”
“好。”谢蕴放下茶盏,点头,“你们出发前告诉我一声,我下山来陪圆宝。”
谢宴生,“您还要回山里?”
“等参加完婚礼就走。”谢蕴抬眼,目光悠远,像是透过窗外的月光望向更远的地方,“山里清净,我习惯了。”
见谢宴生眸色黯下,谢蕴起身,绕行至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宽阔的肩,“看到你得偿所愿,顾家自食恶果,我的心愿已了。这世间……也没什么牵挂了。”
谢蕴说着叹息了声,似提醒,又似警告,“儿子,眼下的幸福,是你自己努力争取来的。要珍惜,要爱护。
你先是沈愿的丈夫,其次才是圆宝的父亲,不要本末倒置,懂吗?”
谢宴生喉结微动,郑重道,“我会的。”
谢蕴颔首,离开。
茶室内只余茶香飘荡。
谢宴生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在归梧时,陆怀慎曾说过,没经历过挫折的感情,就像温室里的鲜花,经不起风浪。
可真正珍视的感情,谁又舍得让它经历风雨?
他只会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妥帖珍藏,护她一生安稳。
楼上书房。
沈愿裹着谢宴生的羊毛开衫,蜷缩在电脑椅里编辑修复报告。
过长的袖口被她挽起两折,露出纤细的手腕在键盘上跃动。
谢宴生推开门见她正专注的工作,便也没打扰,悄声退出,转身上3楼哄圆宝睡觉。
忙了一个小时,上面要求的书面汇报终于完成。
沈愿将文件发送至李副馆邮箱,确认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
她在电脑上专门建了一个工作文件夹,拖拽文件时,不经意瞥见桌面角落一个未命名的视频文件。
她以为是谢宴生拍摄的圆宝日常,就随手点开。
画面里,谢宴生躺在病床上,顾九洲狰狞的面容犹如近在眼前,恶毒的话语如毒蛇吐信:
【你老婆死了,你的孩子也死了,一尸两命……】
【跟你一样,注定是个没人要的野种……】
……
沈愿眼睁睁看着水果刀没入谢宴生苍白的肌肤,鲜血在素白床单上洇开时,一滴泪砸在键盘上。
谢宴生僵躺在病床上,双眼空洞地望着虚空,脸色苍白,毫无生气,只有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证明他还活着。
沈愿颤抖着伸手触上屏幕,想要摸摸谢宴生,却只碰到一片冰凉。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还没忙完?”谢宴生端着牛奶推门而入,余光瞥见电脑屏幕,仓皇上前,手掌覆着沈愿眼睛,“别看这个。”
另一只手放下牛奶,去关闭视频。
沈愿抓住他手腕放下,然后去解他腕表的表带。
蜈蚣似的疤痕在灯光下无所遁形。
沈愿指腹描摹着凸起的疤痕,单凭这厚度,就能想象割得有多深。
“你当时……”她的声音哽在喉间,化作细碎的呜咽,“一定很疼很疼。”
“比起听到你死讯的时候。”谢宴生单膝跪在椅侧,手掌捧起她泪湿的脸,拇指擦过眼下,“这点疼算不得什么。”
这句话像钝刀捅进心窝,胸腔闷痛滞涩。沈愿倾身将他搂入怀中,下颌抵在他发顶,想说什么,又觉得所有语言在生命面前都显得苍白。
这个反常的拥抱反倒让谢宴生僵住。
他身形挺拔高大,肩膀宽阔有力,平日里总是将沈愿整个笼在怀中。可此刻,这具总是给予庇护的身躯却蜷在她怀里。
原来被所爱之人珍视时,也会让人变得脆弱。
谢宴生把脸深埋进那片温软,收拢双臂箍紧她的腰,听她平稳的心跳,忽觉眼眶发热。
沈愿抱得更紧了些,“跟我说说你这四年发生的事吧......”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想知道。”
“你的心意我懂。但我更希望我们不问来路,只有以后。”谢宴生直起身,朝她笑了笑,随后捉住她的手搭上鼠标,引导着她将视频粉碎,彻底清除,“就像这样,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因为我们只会有美好的未来。”
沈愿含泪点头。
“走吧,回卧室了。”
谢宴生托着她的臀将她抱起,羊毛开衫滑落在椅背上,她双腿缠住他劲瘦的腰,任他抱着往卧室走。
窗外凉意绵绵,室内的温度却让相贴的肌肤沁出汗珠。
被放在床上时,沈愿忽然想起什么,“圆宝睡了没?”
“早哄睡了。”他含住她耳垂,呼吸灼热,声音嘶哑,“沈愿,我会让你幸福的。”
沈愿张嘴想回应,谢宴生趁机而入。
未尽的话语都融化在交缠的唇齿间。
婚礼前日,沈愿收到了余渡寄来的包裹。
拆开牛皮纸袋,里面静静躺着两份贺礼。
一份是浩扬村医院的捐赠文件,捐赠人从余渡换成了谢氏集团。
另一份是张银行卡,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正是四年前她塞给余渡的那一张。
一张超大的贺卡上,字迹依旧如人,张狂不羁,力透纸背。
【祝你们:长长久久,幸福和睦,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沈愿数了下,99个成语,以【愿生常乐】结束。
她指尖抚过那些字,恍惚间仿佛看见余渡咬着棒棒糖棍,拧着眉头在灯下写字的模样。
“爸爸。”圆宝从沙发后探出小脑袋,“你猜舅舅送了什么礼物给妈妈?”
谢宴生揉了揉儿子发顶,“一定是妈妈喜欢的东西。”
“舅舅怎么会知道妈妈喜欢什么呀?”圆宝歪着头,眼里盛满好奇。
谢宴生望向正在整理贺卡的沈愿,目光温柔,“因为舅舅啊,是世界上最希望妈妈幸福的人之一。”
婚礼当日,天清气朗,万里无云。
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水汽拂过露台,纯白的纱幔在碧空下轻轻摇曳,香雪兰花的香气四溢。
没有媒体的闪光灯,也没有客套的祝贺,因为这场婚礼只属于最亲近的人。
谢宴生站在鲜花拱门下,等待新娘走向自己。
沈愿一袭缎面鱼尾婚纱,头发间挽起,珍珠流苏点缀,在阳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
谢宴生看着她走来,忽然想起很多个瞬间。
从少年时孤儿院初识,到年前的重逢。
从他的15岁,到31岁。
从想放弃生命,到渴望健康长寿,伴她到老。
原来沈愿这个人,已经存在自己生命里16年。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滑落。
捧着戒指盒的圆宝站在一旁,仰头看见爸爸的眼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对秦舒说,“小姨,你看我爸爸哭了。”
秦舒抹了把泪,“他太开心了。”
谢蕴站在观礼席第一排,悄悄别过了脸。
圆宝又去看奶奶和祖母,一样在抹泪。
小朋友不懂,开心的事,怎么会哭。
仪式简单却庄重。
当牧师宣布新郎可以亲吻新娘时,谢宴生捧住沈愿的脸,珍而重之地落下一个吻。
吻结束,沈愿在他耳边轻声说,“谢宴生,我爱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