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怡嗤笑一声,掷地有声地讥讽:“以虎谋皮,终被虎吞,我恨不得对你抽筋扒皮,恨不得扳倒你母族,弄死你九族,让你彻底无依无靠,又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帮忙救人?”
讥讽的话,声音很轻,轻到仿佛一阵风就能卷走般,等香雾散去,孙夕颜狰狞的脸渐渐散去,从内心里钻出来对方声嘶力竭的怨恨叱骂,也渐渐止住声。
她这才知晓,自己滋生心魔,陷入梦魇中。
她并非天生恶人,可不作恶,就难以存活,唯有斗,才能争来一线生机。
沈佳怡面无表情地把全部香烛点燃,插在香炉中,浓烟扑面而来,呛得她差点咳出心肺,摔倒在地上趴着,守在门口的奴才们立即奔来。
程玉莲一把抱起她,带回寝宫里,伺候洗漱,环抱着她相拥而眠,夜又深又长,经文回荡在这寂静的皇宫内,像鬼差勾魂的铁链,束缚了沈佳怡短暂忏悔的灵魂。
天不亮,程玉莲先起身,下意识抬手往沈佳怡额头探去,幸好一切如常,对静云交代:“我先去颐华宫瞧瞧,你盯着,要是姐姐有什么不适,你立即派人去寻我。”
“婕妤放心,奴婢定会看紧怡景宫的。”静云温声应承下来。
俩人就此告别,程玉莲转身刹那间,躺在床上熟睡的沈佳怡猛地睁开眼,伸手扶额,依稀能感受到她方才落在自己额头上的掌温,眼底的脆弱浮于表面,转过身面壁思过。
一点点扯着锦被盖过头,蜷缩在被子里,狭小的空间,满是俩人的味道,炽热的呼吸声,混着激烈的心跳声回荡在耳边,眼泪紧跟坠落,身子轻轻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得精疲力尽,抹去眼泪,掀开锦被,转过身来欲想起身,就看见坐在床前紧盯着她的周柏言,四目相对,俩人为之一愣。
旋即,沈佳怡垂下眼帘,顾不上赤脚,匆忙下床欲想请安,便被周柏言伸手摁在床上:“不用多礼,听说你身子不适,朕恰好路过,就进来瞧瞧。”
沈佳怡红着眼眶看着他,浑身僵硬,尽可能仰头,忍不住抽噎,双手攥着身下的锦被。
骗子,他在撒谎,怡景宫地处偏避,怎会有路过这种说辞?
专程来看自己,嘴上便生要胡说八道,心口不一,皇上你是担心梅贵妃,还是担心沈佳怡?
周柏言摁住肩膀的手,一点点往上挪,落在她坠落的泪珠上,指腹抹去,湿漉漉的,十分滚烫,宛如沸水烫伤了心尖,为之一颤,眼底的心疼没能藏住,一点点涌上眼眸,赤裸裸展现在沈佳怡眼前。
“除了皇后之位,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你想要的?”
例如他?
可他本来就相信情爱啊!
怎么突然间就如同母妃那般,不可救药地陷进去,喜怒哀乐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沈佳怡眸中滋生的野心撞入周柏言的视线里,他抹泪的动作一顿,略显委屈,慢慢挪开手,微微侧身抬手扶额,遮掩坠落下来的眼泪,而后轻咳一声,压下喉咙里胀痛之感。
随即,被人从后面环抱,一颗激动鲜活的心脏,紧贴在他后背,直达胸腔,牵动他的心脏搏动。
刚上扬的嘴角立马被身后传来的话剥心:“臣妾想要皇上……龙椅。”
还真是专一。
不是爱皇后之位,就是爱皇位,转换一下,便是深爱自己,这些都是他能给的。
周柏言满怀失望,身子微微颤抖,搭在双膝上的手紧握成拳,强装镇定的落寞:“你好好养身,朕先走了。”
训斥的话,无力吐出,更是舍不得。
大逆不道的话从沈佳怡口中冒出来,太正常了,她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女人,而她想要的东西,也是自己有的。
不幸中的万幸,她会为了权势,和他痴缠一生。
起身的动作格外沉重,如同灌了铅似的,每一步都把灵魂增肥几分,几近压垮肉体。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沈佳怡挪动身子,在床上进行跪拜:“臣妾恭送皇上。”
低垂紧贴在手背上的额头,沾着她的眼泪湿透了,她也是一个骗子,心口不一,可爱上帝王并非一件好事。
帝王无心,人心易变,恒古不变的道理,唯有权势不会欺骗她。
皇上别爱臣妾,臣妾无心情爱,要真爱臣妾的话,那就把您手中的权势,完全交到臣妾手中牢牢握着。
孙夕颜的死,血雾朦胧笼罩在所有嫔妃心中,她们不敢轻易触沈佳怡眉头,更不敢轻易靠近,明明恨得牙根痒痒,却又奈何不了。
地位悬殊,宠爱悬殊,势力又如同一盘散沙一般,难以拧成一个麻绳,劲往一处使,所以就造成沈佳怡一家独大局面。
等把孙夕颜送出宫后几日,这天夜里,承恩车停在怡景宫门前,身体早已恢复到鼎盛之期的沈佳怡,被内务府的人迎上车,车帘掀开,露出里面端坐看书的周柏言。
身穿大红色衣袍,衬得他如同一位新郎官一般,连同驾车的马,都带上了大红花。
“臣妾给皇上请安。”
沈佳怡站在蹬车凳子台阶上看着他,面露不可置信,慢慢躬身行礼问安。
承恩车向来坐的都是后宫嫔妃,头一次,头一次掀开车帘,露出帝王身影,所以皇上你这是要剜臣妾的心吗?
行为举止都说爱极了我,后宫诞下的皇嗣一个接着一个,嫔妃宠幸了一个又一个,所以爱到底是什么?
周柏言放下手中的书本,伸手把她搀扶进来,落座在自己怀中,俩人紧紧相拥,车轱辘碾压地面的声音回荡在宫道上,逼停路途上遇见的奴才们,跪在宫道两旁避让。
等马车一停,她的手被紧紧牵着钻出马车,而后被拦腰抱起下车,火红的宫灯在这黑夜里犹如白昼般。
抬眼望去,紫宸宫牌匾上挂有大红花,门窗贴有红纸双喜,门外有人吹锣打鼓,有喜娘吆喝吉祥话。
沈佳怡的眼眸渐渐红润,抓紧周柏言肩上的衣袍,心脏怦怦跳,差点从嘴里跳出来。
俩人一步步逼近殿门,从身着红装的奴才们跟前越过,抬脚踏入内殿,目之所及,全都是新婚之日,装扮新房的装饰。
早已点上的龙凤蜡烛,桌面上还有红嫁衣,床上洒有花生红枣桂圆等物,有宫女端着倒好的喜酒等等一切。
沈佳怡惊愕收回目光,看向周柏言,看清他眸中浓郁的笑意:“跟朕结一次婚,去梳洗换上嫁衣,朕还给你备上了三书六礼。”
“是。”
沈佳怡低下眼帘,敛去眸中感动之下的讥讽,新婚,竟然不是从八抬大轿开始,也不是从正门抬进来的,更不受文武百官朝拜,皇上还真容易自我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