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得吓人，雾气又浓又湿，贴在脸上冰凉。
一行人猫着腰，顺着河岸边的芦苇荡，悄悄摸到了世家私兵营地的侧后方。
风里带着水汽，还有营地那边飘过来的烟火味，混杂着一股粮食放久了的霉味，钻进鼻子里。
“蓝斐，带几个人过去，看清楚他们粮食堆在哪儿，快！”秦珩宇声音压得极低，在浓雾里搜寻着前方模糊的营地影子。
“是！”蓝斐应得干脆，身形一矮，带着几个同样动作利落的厢军，眨眼就消失在前面的黑暗里。
剩下的人趴在原地，一动不动。冰冷的河滩地气直往骨头缝里钻，牙齿都快冻得打颤，却没人敢吭一声。
王格攥紧了刀柄，浑身肌肉绷得跟石头似的，随时准备扑出去。
李策站在秦珩宇后面不远，脸色发青，呼气又粗又重，显然白天看到的景象还在他胸口堵着。
没一会儿，蓝斐鬼魅般地回来了，脸上既有兴奋，也带着几分严肃。
“公子，找着了！就在营地东边，挨着几个大帐篷，堆得跟小山似的！全是麻袋，旁边还有不少干草料！看着的人不多，但那位置，一看就紧要！”
果然！秦珩宇心里冷哼，这些世家老狗，就是拿吃的吊着那些流寇的命。
“好。”秦珩宇的声音里透出寒意，“硬冲，咱们人不够。烧了他们的粮草，先断了他们的根！”
他转向王格：“王统领，还记得怎么打吗？”
王格嘴角一咧，露出白森森的牙：“世子放心！我带禁卫军从西边冲，把他们主力给引过来！”
秦珩宇又看向蓝斐：“你带弓箭手，再加一部分厢军，跟我走东边，摸到粮草堆那儿去！火把、火油都备好！”
“明白！”
“剩下的人，听号令接应！”秦珩宇扫过那些厢军，他们脸上还带着紧张，可眼睛里已经烧起了火，“都记住了，咱们是去抢回咱们的东西，是去救咱们的亲人！”
队伍再次无声地分开。
秦珩宇领着蓝斐和挑出来的厢军，贴着地面，像影子一样绕向营地东侧。
夜色和浓雾是最好的掩护，他们躲开了几处零散的哨兵，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几座巨大的粮草堆。
麻袋堆得老高，粮食的特殊气味混着干草味扑面而来。
几个看守的私兵正缩在一小堆篝火旁打瞌睡，对逼近的危险毫无察觉。
蓝斐比了个手势。
几个厢军猛地扑上去，用带来的布条死死勒住守卫的嘴，短刀寒光一闪，噗嗤几声闷响，人就软倒在地，没发出半点声音。
“动手！”秦珩宇低喝。
早就准备好的火把被点燃，浸透了油的布条也飞快地塞进粮草堆的缝隙里。
几乎就在这一刻，营地西侧，猛地爆发出山崩地裂般的喊杀声！
“杀——！”
王格第一个撞进了私兵营地，禁卫军紧随其后，像一股黑色的铁流！刀光瞬间亮起，惨叫声、兵器撞击声顿时响成一片！
“点火！”秦珩宇的声音带着决绝。
数支燃烧的火把被狠狠扔进了粮草堆！
火苗子“腾”地一下就窜了起来！
干燥的草料和麻袋沾火就着，夜风一吹，火势猛地扩大，眨眼间就烧成了一片！橘红色的火光瞬间撕开了夜幕，映得半边天都红了，滚滚的黑烟直冲上天！
“走水了！粮草！粮草着火了！”
凄厉的喊叫声在营地里炸开，比西边的喊杀声更让人心胆俱裂。
整个私兵营地彻底乱了套！
睡得正沉的私兵被惊醒，衣衫不整地冲出帐篷，看到那冲天的火光和浓烟，脑子“嗡”的一声，全懵了。
“快救火！快救火啊！”有当头的扯着嗓子喊，声音都变了调。
“西边！西边有敌人冲进来了！”
“顶住！顶住西边的！”
命令乱七八糟，人心惶惶。
私兵们被搅得晕头转向，一部分人想去救火，可火太大，根本靠近不了；一部分人想去挡王格，却被杀气腾腾的禁卫军砍得连连后退。
这边的火光和浓烟，连远处围困余江城的流寇都看得清清楚楚。
“后面！后面着火了！”
“是那些当兵的营地！”
“粮草！他们的粮草被烧了！”
围城的流寇队伍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他们肯替世家卖命，饿着肚子围城，图的是什么？不就是后面营地里的那口吃的吗？
现在粮食烧了，他们还给谁卖命？那些世家老爷还会管他们死活？
恐慌和怀疑像毒蛇一样钻进每个流寇的心里。
一些脑子活络的流寇头目，已经开始悄悄往后缩，眼神闪烁不定。
“弟兄们！听着！”秦珩宇抓住机会，猛地提气，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压过了战场上的嘈杂，“江南的世家，已经不管你们死活了！他们宁可把粮食烧了，也不分给你们活命！你们还要替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卖命？”
“看看你们后面！那是你们活命的粮食！现在全被他们自己人烧了！他们压根就没想让你们活下去！”
“放下家伙！赶紧跑！朝廷的兵不为难只想活命的百姓！再给世家卖命，就是死路一条！”
秦珩宇的话，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流寇心上。
“他们把粮草烧了！”
“咱们上当了！”
“跑啊！世家不管咱们了！”
本就乱糟糟的流寇阵营，被秦珩宇的喊话和后面冲天的火光一激，彻底垮了！
开始只是零星几个人跑，很快就变成了大溃败。
他们扔掉手里破烂的武器，像没头苍蝇一样四散奔逃，只想离这鬼地方越远越好。
“杀！”秦珩宇见状，声音里透着兴奋，长剑向前一指，“王格！蓝斐！跟我追！别让他们跑了！”
“是！”
刚刚还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厢军，看到敌人这么不禁打，看到流寇漫山遍野地溃逃，胆气和信心一下子冲到了顶点。
他们嗷嗷叫着，跟在禁卫军和秦珩宇身后，朝着乱成一团的私兵营地和四散的流寇冲杀过去。
火光跳跃，映着秦珩宇挺拔的身影。他手里的长剑不断挥出，每一次都精准地结果一个还在顽抗的敌人。
李策站在高坡上，呆呆地望着山下。
火光冲天，人喊马嘶，那些白天还耀武扬威的世家私兵，现在跑得比兔子还快，那些被裹挟的流寇更是丢盔弃甲，漫山遍野。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胸口翻腾。
他看着那个在火光里从容指挥的年轻人，第一次，对这个所谓的“纨绔”世子，感到了难以言喻的震动。
这一夜，余江城外，火烧连营。
世家私兵被打残，粮草化为灰烬，围城之危，算是暂时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