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推开木门时,檀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
客厅正中的金丝楠木桌前,苏自海正佝偻着脊背翻看家族财务报表,老花镜滑到鼻尖,他却浑然不觉,指尖捻着报表边角,眼神如盘旋高空的老鹰般锐利,每一个数字都逃不过他的审视。
旁边的苏晴香穿着月白色盘扣衫,正将一叠整理好的报表按日期摞起,动作轻缓,生怕打扰到身旁的人。
苏安放轻脚步,没敢出声。她走到桌旁的梨花木椅上坐下,目光落在桌面上摊开的报表上——红色印章醒目,黑色字迹工整,密密麻麻的数字记录着家族一个月的营收往来。
她知道爷爷向来重视这些数据,便静静坐着等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椅面的雕花纹路。
空气里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响,过了约莫两分钟,苏晴香抬眼瞥见苏安规规矩矩的模样,放下手中的报表,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小安孙女啊,你爷爷正盯着这一个月的利润明细呢。他看报表时向来是这副神情,不是不高兴,你别往心里去”
她拿起桌上的青瓷茶杯,给苏安倒了杯温水,“快了快了,再等会儿就看完了。”
苏安接过水杯,指尖触到微凉的杯壁,笑着点头:“明白了,奶奶。”她小口啜饮着温水,目光偶尔掠过苏自海的侧脸,只见他眉头微蹙,似乎在核算某个数据,片刻后又舒展开,指尖在报表上轻轻一点,像是确认了什么。
四分钟的时间静静流淌,苏自海终于将最后一张报表合上,抬手摘下老花镜,用衣角轻轻擦拭着镜片。
他抬眼看向苏安,浑浊的眼眸里带着几分审视,却更多的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切,缓缓开口道:“小安,来陪爷爷泡一壶茶。”
“好的,爷爷。”苏安立刻起身,快步走到苏自海身边,伸手想扶他。
苏自海却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声音洪亮,丝毫不像年过七旬的老人:“老头子我身子骨还硬朗着呢,不用扶”
说罢,他自己撑着桌子站起身,脚步虽有些迟缓,却稳健有力,朝着里间的茶桌走去。
苏安紧随其后,推开茶柜的玻璃门。柜里整齐摆放着各式茶罐,紫砂的、青瓷的、竹制的,上面都贴着标签。
她拿出常用的朱泥小壶和三个白瓷茶杯,转身问道:“爷爷,今天想喝什么牌子的茶?”
“碧螺春吧,”苏自海在茶桌旁的圈椅上坐下,手指敲了敲桌面,“去年明前的那罐。”
“好嘞”苏安应着,从柜角翻出贴有“明前碧螺春”标签的紫砂罐,打开盖子,一股清新的茶香立刻弥漫开来。
她用茶匙舀了适量茶叶放进朱泥壶,提起桌边的银壶,沸水倾泻而下,茶叶在壶中翻滚舒展,嫩绿的叶芽渐渐绽放。
待茶香四溢,苏安提起茶壶,先给苏自海的茶杯斟了七分满,再给苏晴香添上,最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
茶汤清澈透亮,带着淡淡的兰花香。
三人端起茶杯,各自啜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汤滑入喉咙,回甘清甜。
苏自海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摩挲着,神色渐渐严肃起来,缓缓开口道:“小安,我听南坤跟我说,他从汉东警察局那边得到了消息——你在汉东,又被人绑架了?”
苏安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紧,茶汤晃了晃,她抬眼迎上苏自海探究的目光,没有丝毫隐瞒,坦诚点头:“是的!爷爷,的确发生了这件事!”
“跟我仔细说一说吧!”苏自海指尖摩挲着紫砂杯沿,目光沉沉地落在苏安脸上,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嗯,好的!”苏安深吸一口气,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衣角,那晚的惊险画面瞬间翻涌上来,“那天晚上我拦了辆出租车准备回公寓,一开始还没觉得不对劲,可车子越开越偏,偏离了主干道,还往城郊的小路钻。”
“他们要把我关在厂房的小房间里,逼我给他们做那种事情,我没同意,就跟他们僵持着。后来我趁着他们换班的空隙,偷偷用手机报了警,又联系了警察,刚好赶上警察冲进来,帮了我,还顺藤摸瓜查到庄必的公司一直在搞违法的事情,把他那窝点一锅端了”苏安语速飞快地说着,末了还松了口气似的拍了拍胸口。
苏自海听完,抬手摸了摸下巴上花白的胡子,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语气严厉起来:“你实在是太胡闹了!”
他顿了顿,眼神里满是后怕,“本来以为之前派的保镖是把你盯太紧,让你觉得不自在,还想着松松劲,经过这一次的事情,看来那些保镖还是得继续跟着你!”
“哎呀!爷爷!”苏安立刻急了,从椅子上站起来,跺脚道,“这一次的事情真的是意外!谁能想到好好的出租车司机竟然是庄必的人,我下次一定多注意,绝对不会再出事了!”
苏自海挑了挑眉,眼神里带着几分了然和不容置喙:“意外?”他冷哼一声,掰着手指头数道,“上一次你因为郑家那小子,导致你自己失忆了半个月,忘了?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在港口差点出不来;更别提之前,你为了保护柳家那姑娘,住进医院躺了半个月——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你自己闯出来的祸?”
他放下手,语气重了几分:“现在又加上这一次被人绑到厂房,我是不可能再放任你一个人乱来了!”
苏安彻底懵了,张着嘴半天没合上,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爷爷,这些……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明明都没跟你说过啊!”尤其是港口和替人挡棍的事,她一直觉得是小事,怕老人担心,从来没提过。
“我怎么知道?”苏自海端起紫砂杯喝了一口,一脸淡定地说道,“你怕不是忘了,你四叔是干什么的?你的档案信息,他那边一调就出来,我想知道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