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佳佳挂断电话,雨水顺着脸颊淌下,分不清是雨还是汗。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手机吼道:“李姐,抄家伙!这次玩儿大了!”
电话那头,李素芬正对着一堆发霉的菜谱唉声叹气,听到于佳佳的声音,瞬间精神抖擞:“来咯!早就等着这一天了!让那些只知道敲键盘的看看,啥叫真正的城市脉搏!”
倾盆大雨像不要钱似的往下砸,老城区早已变成一片泽国。
丙三段的路面,就像一个咧开嘴巴的伤口,狰狞可怖。
应急办的人拉起了警戒线,刺眼的探照灯在雨雾中乱晃,仿佛要把这城市的秘密照个底朝天。
“麻溜的!灌浆!今晚必须把这窟窿填上!”一个穿着雨衣的负责人,扯着嗓子喊道,完全听不进旁边陈砚田的解释。
“不能灌!这里面是‘弹性嵌套结构’,强行灌浆会破坏应力平衡,搞不好整个片区都要塌!”陈砚田急得直跺脚,眼镜都被雨水打湿了
“弹性嵌套结构?啥玩意儿?老子只知道今晚不把这路修好,明天就得卷铺盖滚蛋!”项目经理翻了个白眼,大手一挥:“干活!出了事儿我担着!”
陈砚田绝望地看着水泥浆车缓缓靠近,仿佛看到了老城区的未来,被粗暴地抹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辆老式三轮车,冒着雨,嘎吱嘎吱地停在了警戒线外。
于佳佳穿着一件老旧的雨衣,头上顶着一块破帆布,手里拿着一个沾满泥土的木槌,仿佛一个从历史深处走来的幽灵。
李素芬紧随其后,她推着一个蜂窝煤炉子,上面架着一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铝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豆花香气。
“于老板,你这是要干啥?搞行为艺术?”项目经理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于佳佳没有理他,而是径直走到陈砚田面前,低声说道:“陈工,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我们那套‘听地’的办法,或许能试试。”
陈砚田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
于佳佳转过身,对着警戒线外围观的群众,大声喊道:“各位街坊邻居,我是无形遗产咨询所的于佳佳,今天,我们要用老祖宗传下来的办法,救这条路!”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有质疑,有嘲笑,也有期待。
“切,啥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
“就是,这路都塌了,还能听出个啥?”
“不过,这于老板也算是尽力了,就当看个热闹吧。”
于佳佳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木槌,猛地敲击了一下旁边的井盖。
“咚!”
声音清脆而悠长,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各位,接下来,就看各位的了!”于佳佳对着人群说道。
李素芬也适时地站了出来,她用洪亮的声音说道:“各位街坊,谁还记得以前老城区的老话儿?什么地方下雨容易积水?什么地方的房子容易漏风?都说说看!”
老街坊们面面相觑,回忆的闸门瞬间打开。
“我想起来了,我爸以前说过,‘雨季北墙出汗,南街打嗝’!”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说道。
“我家老太太也说过,祖传的陶罐,罐底的裂纹会随着水汽变化发出微响!”一个老太太颤巍巍地说道,手里还捧着一个古老的陶罐。
于佳佳和李素芬认真地记录着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线索,她们知道,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民间智慧,或许就是拯救老城区的关键。
与此同时,姚小波也没闲着,他迅速将这些信息整合成一份简易的振动频率对照表,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告诉大家应该如何“听地”。
“各位,现在,我们分成几组,沿着丙三段的井盖,用木槌按照不同的节奏敲击。记住,一定要用心去感受地下的变化,任何细微的震动都不能放过!”于佳佳指挥道。
几个退休的老管道工,自告奋勇地加入了队伍,他们都是老城区的活地图,对地下的管网结构了如指掌。
“咚!咚咚!咚咚咚!”
木槌敲击井盖的声音,汇成了一首奇特的交响乐,在雨夜中回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水泥浆车依然在轰鸣,项目经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于老板,你这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再耽误下去,我可要报警了!”他怒吼道。
于佳佳没有理他,她全神贯注地听着地下的声音,感受着脚下的震动。
突然,她的脸色一变,指着东南角的一处井盖,大声喊道:“停!就是这里!有问题!”
几个老管道工立刻围了上去,他们用手中的金属棒,轻轻敲击着井盖,仔细地聆听着声音。
“这里面有水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一个老管道工惊呼道。
于佳佳立刻让大家停止敲击,她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井盖上,仔细聆听。
果然,井盖下传来一阵细微的水流声,而且声音越来越清晰。
“快!打开井盖!”于佳佳喊道。
几个老管道工合力将井盖打开,一股清澈的泉水,从井口喷涌而出。
“泄压口!是泄压口!”陈砚田兴奋地喊道,“我们找到了!”
随着泉水的喷涌,地面上的震动也逐渐减弱,丙三段的路面,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
陈砚田立刻调来地质雷达复测,结果显示,地下的应力结构已经趋于平衡。
“太好了!真的成功了!”陈砚田激动地握紧了拳头,他转过身,对着项目经理说道:“本次处置,依据《传统经验协同响应预案》试行条款。”
项目经理一脸懵逼,他根本没听说过这个什么“预案”,但眼见险情解除,也只能稀里糊涂地点头答应。
第二天清晨,雨过天晴,阳光洒在老城区湿漉漉的街道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
在丙三段的临时安置点,李素芬支起锅灶,煮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豆花,分给连夜奋战的抢险队员。
“各位辛苦了!喝碗豆花暖暖身子!”李素芬笑呵呵地说道。
抢险队员们接过豆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李姐,你的豆花还是这么好吃!”一个抢险队员赞不绝口地说道。
“那当然,我这可是祖传的手艺!”李素芬得意地说道,她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修的是管子,我们守的是筋脉。”
话音未落,身后幼儿园的围墙传来一阵轻响。
李素芬转过身,看到一群孩子正围在围墙边,轮流用手掌拍打着湿漉漉的砖头,模仿着昨晚的节奏。
稚嫩的声音,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动听。
一个小女孩仰起头,好奇地问道:“阿姨,这样是不是也能帮马路睡觉?”
姚小波举起手机,录下了这一幕,配上文字,发布到了朋友圈:“下一代接手了。”
暴雨停歇当晚,于佳佳独自巡查丙三段,她总觉得,事情并没有完全结束……
暴雨初歇,夜色如洗。
于佳佳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丙三段那处塌陷修复点。
新换上的青砖格外显眼,她小心翼翼地将一块略带粗粝的新砖嵌了进去。
这砖可不一般,正面,她亲手刻了一个遒劲有力的“止”字,寓意止住灾祸;背面,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生”字,代表生机复苏。
拍拍手,掸去尘土,她正欲转身离去,突然!
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是来自脚下坚实的地,而是来自……头顶!
她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六楼阳台上,一根瘦长的竹竿伸了出来,风中,一块湿漉漉的豆腐布正无力地摆动着,在夜色里,像一面无声的旗帜,猎猎作响。
窗后人影幢幢,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是赵工!
他拄着拐杖,正默默地注视着她。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像极了这老城区的纹理。
她没有挥手,没有言语。
只是缓缓俯下身,将手掌贴在地面,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了三下。
风,似乎停顿了一秒。
紧接着,整条街道的井盖,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引,齐齐轻颤了一下。
那震动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却又真真切切地传递到了于佳佳的心底。
“这老东西……”她低声喃喃,嘴角却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忽然觉得,真正的危机,或许才刚刚开始……
于佳佳抬头,望向赵工,眼神交汇之处,风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