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桢有点赔小心地对太子道:“小丫头不懂事,你别和她计较。”
太子听得百般不是滋味,她把他看成什么渣滓了?这是他亲生女儿,他能计较什么?
他没和绍桢说话,对幸姐道:“我没有不让你娘陪你睡觉,是你睡着了,我有话和她说,才叫她出来的。”
幸姐哦了一声。
太子朝她伸手:“你若是不怪我了,那和我一起去用早膳如何?让你娘再睡一觉,你看她都困得没精神了。”
幸姐回头看了眼绍桢,果然迟疑道:“娘,你想睡觉吗?”
绍桢被折腾得一夜没睡,当然很不舒服,便点点头:“跟你爹去用膳吧,再梳个头,看你头发跟小鸡窝似的。”
幸姐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那我用完膳来陪你睡觉。”便朝太子走去。
太子坐回了轮椅,转着车轴往前去,幸姐见他一会儿坐一会儿站,忍不住好奇:“你方才还站着呢。”
太子道:“站一会儿不打紧,久了就站不住了。”
幸姐指着他渗血的膝裤:“是不是因为流血了?”
太子点点头。
幸姐便有些紧张:“是我踢的吗?”
太子失笑,柔和道:“和幸姐没关系,别害怕。”
幸姐又问:“那要多久才好啊?”
“几个月吧……”太子一边回答着,外头侍卫适时开了门,父女俩一前一后出了屋子。
绍桢浑身卸劲,倒在床上沾枕边睡,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
幸姐果然待在旁边,原本正安安静静捣鼓着泥货人偶,很警觉地抬起头,顿时笑嘻嘻道:“娘,您醒啦。”
绍桢揉揉额头坐起身,不适感已经减轻了很多,应该是上过药了,下面有点冰凉的感觉,还闻到淡淡的药香。
槅扇外晚霞似火,她问道:“白日做了些什么?”
幸姐道:“爹爹带我在府里逛了逛,有人给我送了好些玩意儿。喏,您看这个,是一个胖和尚。”
绍桢随意看了一眼,和尚人偶胖乎乎的,憨态可掬,看着颇有趣味。
一个婢女推门走了进来,笑吟吟道:“贵人醒了,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绍桢摸了摸肚子,一日夜没进米水,饿得有些头晕,道:“晚膳时辰过了吗?”
婢女笑着摆放水盆巾帕:“小郡主不经饿,已经先用过了。太子爷在前头,贵人不妨等等太子爷。”
绍桢摇摇头:“不拘有什么,端一碟子点心都成。我自己洗漱便是。”
婢女犹豫一下,应是退了出去。
“娘,您饿了吗?”幸姐问。
绍桢笑道:“你晚膳用了什么?”
幸姐说了一通,放下胖和尚,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半融掉的点心,要递给她:“您吃栗子糕。”
那栗子糕黑乎乎、软趴趴的,不知道她揣袖子里揣了多久,绍桢不是很想吃,但毕竟是女儿的孝心,看着她亮晶晶的大眼睛,又不忍拒绝,只好接过来,吞药似的咽了下去。
幸姐期待道:“好吃吗?我特意留的哦。”
绍桢笑着点点头:“以后可别在身上藏点心了。天气这么热,化掉了要招虫子,咬得你晚上睡不着觉的。”也不知道这孩子哪里学来的习惯。
幸姐顿时重视地点点头。
等婢女提了膳盒过来,除了几碟糕点,还有一大碗面条,浇着肉圆子、鱼、香菇、冬笋等臊子,香气扑鼻,绍桢胃口大开,只是舌头不便,只好慢慢吃,幸姐也嚷着吃了一小碗。
绍桢问她白日有没有看见张鼐。
幸姐吸溜着面条,咽下去了才回答:“没有看见,邓池叔叔也没见着。我还想找他们帮我捉蝉玩呢,最后是爹爹叫人捉给我的。”
绍桢道:“有没有问你爹,他们去哪儿了?”
幸姐捧着碗将面汤呼噜噜喝了个精光,胃口很好的样子,回道:“爹爹说送他们去军营了。”
绍桢手上一抖,差点扔了筷箸:“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幸姐人小鬼大地叹了口气:“娘,我只失忆过一次好不好?”
绍桢心下骂起人来。
若是张鼐他们真被送去了军营,她手上还有什么人能用?岂不是任由他搓扁揉圆了?
吃完面条,绍桢带着幸姐在庭院里逛了逛,府衙后花园倒是打理得甚好,正走着,便见淮安知府穿着身丁香色便服从闸亭快步走了下来,神情一改在馆驿时的傲慢,反而是小心翼翼:“在下有眼不识,原来阁下是太子爷伴读张大人,昨日冒犯,冒犯了。”
绍桢没怎么生气,比起太子死而复生,被怠慢这种事情实在太微不足道了。何况眼下暂住的还是知府的后院。
她平和道:“我已辞官,当不起大人的称呼。昨日之事我也并未放在心上。”
淮安知府讪讪地称了一声张公子,为昨日找补:“事先并不知道您身份。才收到直隶总督的密信,道太子爷真龙护体,并未出事,今番因故南下,或许驾临淮安,在下预备路上行程,怕馆驿中人会冲撞到太子爷,才出此下策,不想太子爷并未经过馆驿,倒是在下多事……”看了眼她的脸色,小心问道:“张公子可知太子爷因何故南下?在下和直隶总督府都是百思不得其解啊。”南直隶可没整过山东那样乡试舞弊的大祸。
绍桢含糊道:“我也不知,不过是路上偶遇太子。”
知府有些失望,瞄了眼她牵着的小姑娘,心里很是糊涂。
听太子爷带来的使女称这小姑娘为郡主,那应该是东宫的皇女喽?可是又怎么会出现在淮安?看样子还是被这张伴读带着的。而且太子爷同张伴读的关系看起来怎么怪怪的……
绍桢和他告辞。
幸姐疑惑道:“他们都叫我郡主,还说我爹是太子?”
绍桢叹了口气:“对,他是太子,你也是郡主。”
幸姐嘀咕了一阵,惊呼道:“那我岂不是住在皇宫里?”
路上这么多日子,游山玩水下来,她已经很明白皇室是什么意思了。
绍桢心说可你在皇宫里的日子可不好过啊,你爹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
等娘俩回了庭院,太子已经在屋里了,正喝着茶,看样子专程在等人。
幸姐笑嘻嘻地喊了一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