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力赶回了四九城。
原因无他,贺晓梅、贺虎、贺豹打了人,而且是打得奄奄一息。
“为什么打人?”金力眼盯着仨姐弟平静地问。
“没有为什么,他是反动文人、xx主义分子,打他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他再是反动文人、xx主义分子,你们也没有权利打他啊,你们不过就是学生,谁给你们的权利可以动手的呢?”“你说的不对!我们不仅是学生,我们也是Gm小将,对一切反动分子我们都有权利打倒,还要踏上一只脚!”
在一边许久未说话的贺晓梅开口了:“大力哥,我觉得你的这种思想要不得,你是在同情这些反动分子,你这样下去就和Gm脱节了,这很危险!”金力怔住了,他看着昏黄灯光下的这仨人,觉得他们是这么的陌生,他不由得回想起在大雪中将他们从雪堆下扒出的景象,这是……养出来了一群白眼狼?
贺虎和贺豹看了自己姐姐一眼,对金力说:“大力哥,我们不觉得我们听教员的话有什么错,像这种挖社会主义建设墙角的人,我们就要狠狠镇压,敌人不死心,就得叫他灭亡。”
金力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弱小,他完全无能为力,“那是你们的老师,你们怎么能下得去手?谁和你们说的他是反动文人,xx主义分子?即便你们要批判他,那是不是可以和他辩论?教员都说过真理越辩越明,你们怎么能连话都不让人说就动手打人?”“为什么要让他说话?难道让他说出他那套反动言论来蛊惑人心吗?”
贺晓梅伸手阻止了弟弟说话,眼神轻蔑地看着金力:“大力哥,道不同不相为谋,看来我们和你是两股道上跑的车,那么我们也不和你多说了,只不过我们以后就不要来往了,我和弟弟会从这里马上搬出去的,最后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和这些反动分子掺和到一次,不然等我们小将来对你专政就晚了,你好自为之吧,勿谓言之不预!”然后对着贺虎贺豹一扬头:“收拾东西,我们走!”
金力坐在堂屋里,眼神莫名地看着贺晓梅贺虎贺豹收拾自己的东西,打了包裹,昂首挺胸地从家里走了出去。
金力久久地坐在堂屋里,一动不动,昏黄的灯光下,那孤独的背影显得格外的萧瑟。
过了好久,金力才站起身来,关了灯走出门去,把大门锁上了。
林玉颜觉得奇怪,金力这次回来,脸上没有什么笑影,感觉他整个人都阴沉沉的,就连抱着儿子都不太高兴,她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可又怕触动金力,让他心里不高兴,也就没有多说话,只是抱着儿子,多在金力面前转悠,让他开心一点。
金力一直在西湖城呆着,呆到呆不下去为止,最后在领毕业证前回了四九城。
四九城已经乱了,连公检法一般的工作都受到很大的影响,很多时候小将们的违法行为没法受到处理,你上午将人抓进,下午小将们就会将大报贴到门口,堵住办公的地方,有的甚至直接抢人。
1966年8月23日,金力一大早就赶到了太平湖,他要在这里等一个人,因为不确定时间,他必须早到这里,所以他早早的到了湖边,静静地等待。
这个时间太平湖没有什么游客,都觉得市面上开始乱了,老百姓有一种天生的敏感,都躲在家里,能不上街就尽量地不上街,可是问题是不是你躲在家里有些事就能躲避的过去的,就像今天金力要等的这位一样。
金力望着湖面,湖面上水浮莲的花开了,紫汪汪,看过去挺养眼,一只翠鸟在芦苇里扑腾,一会飞到这,一会飞到那,树上的知了拼命地嘶喊着“热啊热啊”,这反而显得公园里的安静来,只是那街上传来的大喇叭声音撕碎了这里的平静。
金力的心里也很平静,这几天他想了好久,自己也想通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人无法挽留的东西,你硬要挽留,岂不闻“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吗?
只是他有个心里的关一直过不去,那就是他不管怎样,总把这仨姐弟从死亡当中救了出来,还可以说是又当爹又当妈的抚养他们长大,作为一个外人他也算做到家了,为什么他们离开的时候没有一丝留恋,难道真是“升米恩斗米仇”吗?老祖宗有些话你不得不佩服它有道理啊。
金力从空间里拿出盒饭,慢慢吃起来,除了气温高,这儿还挺好的,就是蚊子有点多,这会功夫金力就打死了好几只。
金力吃完饭,拿出杀虫喷雾剂,一阵“嗤嗤嗤”的喷,再给自己抹上花露水,果然蚊子就少了许多。
金力一直等到了太阳西下,他站起来随心迈步,围着太平湖就散起步来,这会公园里倒有了几个人,大概是因为太阳落山,这里气温不那么高的缘故,老四九城人喜欢夏天光着个膀子,拿着一把蒲扇晃悠着,要么凑在胡同口扎堆看下棋、聊天,要么到公园里散步,虽说现在这个时候人心惶惶的,但毕竟没有打起来,所以这公园里依旧有人来逛。
金力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来,原来的历史上就写了今天来,明天没,也没有说什么时候到的,所以他只有死等,不过看现在公园里还有这么几个人,他觉得应该还早,不过他可不敢赌,所以也就无聊地东看看西逛逛了。
一直到月上三竿,公园里的人都走光了,金力空间里的北冰洋汽水都喝了六瓶,他还没有等到那位,心里有点焦急,不过当下还是先解决自己的尿急问题吧。
他躲到一棵大柳树的后边,脱了裤子,舒服地放完水,正在拉裤子拉链的时候,他的目光一凝,远处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个人影,那样子不像是劳累,更像是身上有伤。
金力判断大约就是那人来了。
那身影走到近前,金力一看,六十来岁,戴一副眼镜,身上的衣服被撕碎了领头和衣袖,脸上有一道伤痕,腿上大概率也受了伤,不然走起路来不会这么艰难。
就是他,舍予先生,这也就是金力今天要等的人。
这会的舍予先生眼里无光,他也根本没有注意到金力,就那么艰难地向前走着,金力让过他的身影,跟在他的后边。
舍予先生慢慢地走,走到了湖边一处水泥制作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月儿如钩,月光如流水一般直泻到湖面上,湖水随着风荡起小小的波纹,月光就像碎银一样在湖面上跳荡。
舍予先生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一尊石像。他的目光望向远方,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但是金力知道今晚的结局会是什么,如果他不出手的话。
但是有道是“哀莫大于心死”,不解决他的心理问题,就是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他还会死第二次、第三次……
金力走到舍予先生的身边坐了下来,这一坐将舍予先生惊着了,他身子一颤,往一边缩了缩,有点害怕地朝金力看了一眼,就想站起来走开。
“先生不必躲我,我不是小将,我只是跟你进公园的一个陌生人而已。”金力说。
舍予先生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金力,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再做出离开的动作。
“我记得先生的母亲以前好像就住在这地方不远吧?”金力问。舍予先生又看了看金力:“你认得我吗?”“当然认得。我是读着先生作品长大的人,怎么能不认识您呢?”“惭愧啊惭愧!”“先生有什么可惭愧的呢?”
舍予先生眼盯着湖面,突然用手蒙着脸泣不成声。
金力并没有再说话,就只静静地等着,等着他慢慢地停止哭泣,慢慢地平静。
金力继续缓缓地说道:“我知道先生您到这湖边的想法,无非是想一死了之。之所以想一死了之原因有二,第一是您觉得胡女士的绝情无义,第二是你觉得失去尊严,士可杀不可辱而已。”
舍予先生听了心里一惊,他盯着金力问:“你是谁?”“我是谁不重要,先生可否听我分析一二,您都要死了也不怕听我几句话吧?”
舍予先生一想金力说的有道理,就说道:“请讲!”金力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们先说第一,您觉得胡女士绝情无义,无非是她写了那封揭发您的信,再有就是您今天回家她不给您开门之事,但是您要晓得所有的事情它是前有车后有辙,佛说因果的。”舍予先生垂下了头:“她终究是怪我的。”“对啊。先生应该知道她为什么埋怨您,是您在先前做的不够地道,才使得她心有怨恨,她只是一个女人,您做的初一她做了十五,那您又怎么能埋怨她呢?”
舍予先生的头垂得更低了。金力又接着说:“至于说第二所谓士可杀不可辱,那就更是可笑了,先生岂不闻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吗?您这一跳死了您觉得一了百了了,可您想过没有您死了就无法为自己发声,那么那些人往您身上泼脏水,您还能爬起来为自己辩驳吗?您又怎么能保证他们会像君子一样放过您呢?您难道就想这样看着他们污蔑您,然后史书上把你写成一个无耻而胆小之徒吗?您既然连死都不怕了,为什么不能留下自己的生命战斗呢?当年您不也没怕过常凯申嘛?”
舍予先生被金力的一番话说得有点心动了。金力从空间里拿出一包吃食,递给舍予先生:“先生还没有吃过东西吧?先吃一点吧。”舍予先生有点啼笑皆非,刚还铿锵有力地动员他呢,这会让他吃饭?
不过他也没有拒绝金力递过来的食物,确实一天水米未进,他也饿了。
金力见他接过食物开始吃了,心里也舒了一口气。
等舍予先生吃过东西,金力有对他说:“先生愿意跟我走一走吗?”舍予先生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下一瞬间他就突然出现在一个地方,这里风景秀丽,有山有水,更令他心惊的是他见到了一个身影,那个身影对着带他来的少年敬礼,称少年为主人。
金力带着舍予先生飞遍了空间,让他十分惊讶,下一秒他发现自己出现在了香岛,因为他认出来了维多利亚港。
他张大了嘴看着金力,金力一笑说:“不必惊讶,你应该知道这是哪里。”舍予先生艰难地点头。
金力对他说:“现在你可以选择在哪里生活,我都能帮你!”
舍予先生低头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