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贝尔特里斯下达了如此的决断后,即便索瑞图斯的脸上依旧挂着浓郁的不满,可面对父亲那冰冷的目光,面对着周围近臣与护卫的冰冷目光,面对这来自于摄政的权威,他也只得再次低下头,紧咬着牙关的接受。
“是。”
在看到索瑞图斯不出预料的低头后,坐在王座之上的贝尔特里斯便一时间好似丧失了兴趣似的,移过了那严苛的目光,在将手上的报告递给身旁的近臣后,便从王座之上站起,再次看向天花板,了无兴致般的说道:
“既然没什么事了,那便都退下吧,索瑞图斯,你现在便去领罚,而后即刻出发,先奥兰蒂斯一步,而奥兰蒂斯,当你的任务完成后,你再去领罚,而后出发。”
随后,在进行完最后的安排,前来觐见的索瑞图斯和奥兰蒂斯便在一位护卫的带领下在再一次称是后推开了门,离开了这座此刻冷冷清清的谒见大厅。
在目送着他们离去后,站起身来的贝尔特里斯再一次的坐回到了他的王座之上,在三人离去后,这座原本就空荡荡的谒见大厅变得愈发空寂起来,这座可以容纳百人的大厅如今所剩下的也就只有两名作为自己秘书的近臣,还有三名负责保卫自己安全的护卫。
环顾着如此的景象,在一片寂静中,贝尔特里斯再一次的抬起了头,看着天花板发呆着,同时用手指敲击着,以此不让谒见大厅显得太过清冷。
在如此的沉默中,身旁的一位碧发的近臣首先打破了沉默,搭话道:
“王上,如今您当移驾书房,继续处理近日来猛增的文书工作了。”
面对着碧发近臣的搭话,贝尔特里斯未曾有片刻移目,他只是敷衍般的说道:
“这种事情不急于这一时片刻。”
紧接着,便又是一阵沉默,在令人不安的沉默中,身旁另一位金发的近臣说道:
“王上,您是在为作为您继承人之一的索瑞图斯王子的不成熟而忧心吗?还是说是在担忧动作迟缓了,可能会让一些妄图谋逆者得到风声通告【翼之主】大人?”
面对这一种询问,贝尔特里斯那从刚才开始好似雕像般一动不动的脑袋轻轻的摇了摇,低喃道:
“是,也不是。”
在如此说完后,坐在王座之上的贝尔特里斯随意的挥了挥手,随意的说道:
“现在你们也出去吧,护卫去大厅之外看好大门,而梅斯特利和赫斯克莱拉,你们两个就先我一步去书房里替我提前整理整理文书,我想一个人静静,想一些事情的答案。”
在作为摄政的贝尔特里斯如此下达命令后,知晓摄政性情的几人也都只得如之前那两人一般低头称是,随后离开原先便有些空荡荡的谒见大厅。
在目视他们离去,看着他们关上大门前的最后礼仪后,此刻整座谒见大厅便彻底只剩下了贝尔特里斯他一人。
在所有人都离去后,这面庞上略显老态的摄政便好似放松般的呼了一口气,随后,他更加直白的目视着天花板上那散发着柔和白色光辉的魔术光,以那宛如鹰鹫般锐利的蓝色眼眸迎着这照亮视野、甚至都让眼睛有些昏花的白色光辉。
只是,哪怕长时间的注视着这耀眼的魔术光,这位摄政却好似并未感到双眼酸涩,或者更加直白的说他的目光好似并不是真的在看魔术光,而好似是透过魔术光在注视着其他什么东西,在看着的时候,头脑与心思早就飘到了远方,随后,突然的,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略显忧伤的弧度,无力的低喃道:
“真难啊。”
在发觉自己不经意间将内心的想法脱口而出后,贝尔特里斯便从发呆中回过神来,他便露出了自嘲的笑容,他轻轻的摇着头,拖着身上这宽大的以金线缝出纹路的白色长袍走下了王座,走下了台阶,来到了刚刚他的子嗣索瑞图斯所半跪的地方,随后,转过了身,看着那座华丽而又冰冷的王座,露出了戏谑的冷笑,讥讽的说道:
“所谓的王位就这么有吸引力吗?这么轻易的让流淌着吾之血脉的子嗣迷住了双眼吗?”
在如此低喃后,他又再次的摇了摇头,恍若自问自答般:
“不,应当说他原本就是为继承王位而生,我其实很清楚这点,我之所以和他的母亲结合,不过是为了进一步的加深与他母亲所属氏族的绑定,是为了稳固我这因谋逆而登基的王位。
而他的母亲之所以会和我结合,便是他们氏族的意思,他们想要抓住这三百年前灾厄导致各氏族衰微的时机,以经历灾厄后留存实力最多,成为十三氏族中最强氏族的力量,打破这需倚靠森林之女才能正式登基的森之王制度。
他们是想要让森之国如同人类国度那般子承父位,让他们的氏族亨特霍拉氏族的血脉握住权柄,成为森之国的主人,因为如此的目的,吾之子嗣,索瑞图斯才会被诞下,哪怕他本人天性上无意于王位,在周遭人群的教唆之下,最终还是会对王位觊觎,由此再开展行动。”
在如此冷笑着将索瑞图斯身上所承载的寄托扒的一干二净后,贝尔特里斯那原本就衰老的面庞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他突兀的怒吼起来:
“真是一群下贱的野狗!真是一群贪婪的食腐鬣狗!明明是其他十二个氏族和大量的森林之民以巨大的牺牲在前线挡住了灾厄的进程,你们不过是作为预备队没有被用上,在灾厄中侥幸保存最多力量罢了,结果在灾厄结束后,本应成为森之国休养生息前屏障的你们竟然对其他氏族打起了吃绝户的想法!
若非是在灾厄后,兄长联合着其他氏族和森林之民的力量压抑住了你们,现在这堪称空架子的十三氏族恐怕连空架子都没有了!若非在那两百年间兄长为了森之国的大局考虑,否则就你们当时那嚣张跋扈的模样,老子早就阴谋阳谋一起用,直接把你们这些猖狂的混蛋全喂给【万兽】那个畜生了!
若非是经历了连续数百年的对外征战,森之国早已不堪重负,兄长又太过正直和认死理实在是没办法劝动,老子又怎么可能会不得不和主动联系老子的你们苟合谋害兄长!哪怕我如今成为摄政后给予了你们那么多,哪怕如今森之国正在魔人的威胁下处于危急存亡之秋!
你们的目光竟然还盯着王位!盯着也就罢了,可如今和魔人对垒的前线需要兵员,将你们的兵力派往前线,你们却以各种理由推脱,不愿迈向危险的前线,不愿从安全的【弗瑞赫尔斯特】挪出半步!让我不得不从其他氏族那本就几近衰亡的力量中再次抽调!
若非为了让森之国存续下去的大业需要你们力量的支撑,若非是如今森之国的状况无比虚弱,若非是危及存亡的魔人危机步步逼近,若非兄长亡故,我绝对会,我绝对会......”
在情绪即将达到巅峰之际,贝尔特里斯却止住了那本应吼出的怒斥,他平复下了那激昂的表情,低下了头,看着这光滑的反射些微光辉的地板,看着其上微微倒映出的身影,看着那好似快要哭出来的苍老面孔,他再次苦涩的低喃道:
“这副丑态可真是难看,明明在两百多年前你还被称为美男子呢。明明是你倚仗着他们的力量来稳定自己的权柄,可你却又在背地里怒斥着他们,真是贪得无厌。况且,贝尔特里斯,哪怕如今,你依旧是可以靠着自己的权柄与手腕毁灭他们,可在那之后,失去了珍贵力量的森之国还能再维持如今的姿态吗?
无论如今你如何将他们骂的狗血淋头,也没有半分的意义,只要你想要守护森之国,便需要和他们合作,倚仗而后运用他们的力量,而且,他们的恶其实真的算得上恶么,他们其实也不是让森之国变成如今态势的罪魁祸首,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这个残酷的世界,而他们充其量也只是在这残酷世界下为了保护自身而选择壮大自身的贪婪小人罢了。
贝尔特里斯,你无力改变这一切,你只能适应,你只能靠着你自己手中的那点权柄,依靠着你脑子里那点浅薄的智慧搅动局势做些于大局而言微不足道的事情,接着再毁灭自己所能毁灭的恶罢了。”
在如此低喃后,贝尔特里斯只觉浑身力气好似被全部抽离般无力起来,但看着光滑地板上那模糊的些微倒影,看着那浑浊的模糊模样,他的内心复杂恍若一团乱麻,他痛苦的纠结着,他无趣的低喃道:
“不过啊不过,贝尔特里斯,你真的有说他人是恶的资格吗?你真的有说他人是小人的资格吗?贝尔特里斯,你其实才是最大的恶吧?你其实才是最大的小人吧?哪怕你说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森之国,都是为了守护更多的人。
可是,当你放任最信赖你的兄长孤身奋战直至被【万兽】所吞吃时,当你率领军队提起屠刀挥向那些愿意为了森之国的崛起付出一切的昔日同僚时,当你自封摄政以暴力横压所有为你的暴虐而反抗的人们时,你早已被无尽的罪孽和污秽所覆盖。
可你说你早已做好了承接污秽的准备,甚至自觉厚颜无耻到了唾面自干的地步,可以轻易的双标到一边利用亨特霍拉氏族,一边在背后唾骂他们的情况下,但你又为何会因为你子嗣口中所谈及的侄女现状而痛心呢?难道你还有所谓的良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