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到江西巡抚沈葆桢也和自己作对,扣留自己的兵饷厘金。
慈禧又有意偏袒沈葆桢,曾国藩气的牙根痒痒。
他不好将此事说出去,只得打碎牙混着血往肚子里咽。
他冲赵烈文问道:“这一次收复金陵,所获如何?”
赵烈文将士卒们上交的银子点的清清楚楚,也记得清清楚楚,那些带血的银子,他一辈子都难以忘却。
他复述道:“大帅,士卒们交上来的有二百一十二万三千五百零九两。”
听到这个数字,还算满意,曾国藩又坐了回去。
他将思绪再次带回到如何与石镇清作战上。
他见心腹幕僚和武将们的想法截然相反。
他不禁眉头紧皱。
他扭头看向一旁的水师大将彭玉麟。
彭玉麟转动眼球,他思来想去,终于拿定了主意。
“打仗,自然要先立于不败之地。今时不同往日,我们是骄兵和疲兵,乍然与石逆决一死战,必然难以取胜。况且大帅不在的这几天,我派小股舢板船去巡逻刺探军情,发现在武昌渡口,竟然有西洋人才有的铁甲舰。”
一听说有石镇清有了铁甲舰,众将又炸开了锅。
曾国荃瞪大了眼睛,怒斥道:“一派胡言,他石逆从四川出来,那里又没有洋人,怎么会卖给他蒸汽机?长江水路一向是我们把控,难道石逆的水军长了翅膀,从长江飞过去的?这分明是石逆在虚张声势,延误我们收回湖北。”
赵烈文反驳道:“即便如此,石逆也有可能偷运过去。洋人在长江运营的生意,我们向来也只是形式上过问下,从来不敢登船检验。”
赵烈文的话像小石头扔在了湖里,瞬间激起了涟漪。
总兵朱洪章出列说道:“石逆就算有通天之能,洋人也不可能跟他们做生意。洋人向来不喜欢长毛,他们曾经攻打过上海,那时就激起了洋人的愤怒。”
听到朱洪章的话,曾国藩对洋人的做派也十分愤怒,但是他也是敢怒不敢言。
他的安庆内军械所,不少部件也是靠着洋人的供给才得以仿制出大炮和枪械。对此,他心知肚明。
杨载福却摇头说道:“听武昌城内秘密潜出来的密探说,石逆手底下也有洋枪队,但是人数不详。”
曾国荃听后,着实吃了一惊。
不过他仍旧不屑地讥笑道:“真有洋枪队又如何?也就李鸿章喜欢花海量银子养洋枪队。咱们湘军的洋枪队也不比他洋人的差多少。”
听着众将对石镇清的实力重新做了评估。
曾国藩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闭眼沉思了一阵。
接着说道:“诸位,临阵对敌,要多估算一分总没有错。如果石逆真有铁甲舰,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此地战场应以守势为主,四川才是石逆的大本营。我以为不如派一支偏师入陕西、再伺机进攻四川,让石逆分兵。等淮军和楚军倒出手来,再联合攻打石逆。”
曾国藩刚刚定下策略。
杨载福就出列道:‘曾帅,既然我已经代管陕甘总督,不如让我带兵北上吧。我带本部一万人攻打陕西,让石逆分心,迫其分兵。”
曾国藩因为刚刚失去大将李臣典而心中烦闷,在派谁去陕西的问题上还没有拿定主意。
杨载福愿意主动请战,自然是再好不过,而且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曾国藩起身抱拳说道:“既如此,就有劳杨制台了。”
杨载福赶快欠身说道:“学生怎敢受老师如此大礼。”
二人相视一笑。
曾国藩一摆手,二人再次坐了回去。
接着曾国藩又向杨载福和曾国荃问道:“半壁山上的炮台修筑有多少,可有铁索拦江?”
杨载福首先说道:“炮台仍旧在修建中,原先我修了七座,国荃又新建了七座。对了,曾帅,学生属下有有一员副将,曾经参与过守卫半壁山之战。此人或可对曾帅很有用。”
曾国藩左思右想,不知道他所说的是何人。
于是看着杨载福问道:“不知是何人,让杨制台如此看重。”
杨载福将帽子一摘,露出秃顶的光脑门。
他抚着一把大胡子说道:“此人就是降将韦俊,他数年前是在池州向我湘军被迫投降的。也是长毛赫赫有名的一名虎将。此人智勇双全,极为凶悍。大帅可还记得此人三克武昌,令我湘军曾经闻风丧胆吗……”
曾国荃冷哼一声,打断了杨载福接下来要说的话。
“三克武昌?那是趁我湘军在江西,空虚罢了。一个长毛叛将,你还将他封为副将,他有什么资格?依我看不杀他就算便宜他了。”
杨载福见曾国荃丝毫不给他面子。
他也不恼。
只是说道:“我当然对他没有多大的信任度。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副将挂总兵衔,一个虚职而已,还是带着他的三千人马。此外,我刚刚还以缺少军饷为由,将他的十万两银子的奖励给没收了。不过此人还有可利用的地方,如果长毛被消灭,此人自然是可有可无了。”
曾国藩听后,不由得对他毒辣的治下手段暗暗佩服。
曾国藩说道:“此人我听说过,确实是长毛里的悍将。将他留在营中蓄养也好,就当是给投降之人树立了一面旗帜。不过此人不可重用,像半壁山如此重要地方,怎可假手于他?”
大将彭玉麟说道:“大帅,此人我听说过,还算忠心。当年他献池州,纳投名状,众人皆知。不如划到我的麾下,协助我驻守半壁山。若是发生水战,此人也可做个先锋官,可以试一试其是否真的忠心。”
曾国藩点头道:“也好,召其前来,看看其对对付长毛有何独特见解。”
杨载福拱手答应一声,他咚咚咚踏着方步走出了院门。
不大一会,杨载福就去而复返。
他身后跟着一人,此人体格精瘦,皮肤黝黑,眼睛狭长,鼻下还留有一小撮浓密的胡子。
最为醒目的是,此人左脸颊上,还因为打仗,而留下一道长长的蜈蚣状疤痕。
此人正是曾经的太平军右军主将韦俊。
他自从降清以来,并不受清廷重视,也颇受杨载福的猜忌。
因此处处受到排挤和打压。
随着打仗次数的增加,在经历多次死伤后,他带的兵却越来越少。
已经由五千锐减到现在的三千人。
韦俊眼神阴鸷,显得郁郁寡欢。
他迈入厅堂内,看到厅堂都是总兵以上的官员,令他不敢直视。
韦俊来到后,赶快跪地磕头道:“卑职参见曾帅和各位总镇。”
曾国藩见他眼神躲躲闪闪,知道他有些畏惧。
但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于是含笑说道:“你就是韦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