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轻柔地掠过脸颊,带着松针特有的清苦气息,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山林的故事。
张云陵站在钟南山脚下,抬头仰望那云雾缭绕、若隐若现的山峰,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般沉闷难耐。
这里,是他最不愿面对的一站,也是玄门联合最后的关卡,仿佛命运的齿轮在此处停滞不前。
“地阳子……”这个名字在舌尖轻轻滚过,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令人不寒而栗。
那夜的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韩佳婕手中的长剑寒光闪烁,喷溅的鲜血染红了地面,地阳子那双不可置信的眼神深深地烙印在张云陵的心头。
为了保护他身上那五宗功法的秘密,韩佳婕的身上背负了一条无法洗脱的人命,这份沉重的代价让张云陵心中充满了愧疚与无奈。
山道上的石阶上积着薄薄的一层落叶,踩上去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无情。
与茅山的肃杀气氛、武当的威严气势不同,钟南山静谧得像个与世隔绝的梦境,宁静而祥和。
几个年轻的弟子坐在溪边的石头上,专注地读书,见到张云陵的到来也不显得戒备,只是好奇地多看了他两眼,仿佛他只是个普通的过客。
“这不对劲……”张云陵心中暗自嘀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鼻子,眉头紧锁。
按照他的预想,钟南山应该对他恨之入骨才对,毕竟地阳子虽不是他亲手所杀,却因他而死,这份血海深仇怎能轻易释怀?
转过一道陡峭的山崖,前方出现了一棵歪脖子老松,枝叶苍翠,显得格外古朴。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破了这片宁静。
“张云陵。”那声音如同山间的清泉,冷冽而清澈。
张云陵迅速转身,看见一个白衣胜雪的年轻道士站在三步之外,眉目如画,气质出尘。
那人腰间悬着一柄古朴的长剑,正是曾在五帝陵有过一面之缘的楚无尘。
“楚道友。”张云陵心中暗自戒备,表面上却保持着镇定。
在五帝陵外,这位钟南山的剑修是唯一没有参与围攻他的人,但也是态度最为冷漠的一个,让人难以捉摸。
出乎意料的是,楚无尘竟微微颔首,态度平和地说道:“掌教算到你今日到访,命我前来接引。”
张云陵难掩心中的惊讶,脱口而出:“重阳子真人……知道我要来?”
“钟南山虽不涉尘世,却不是聋子瞎子。”楚无尘转身带路,语气淡然,“你在青城破阵,在武当论道,在茅山……”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杀耀阳真人的事,早已传遍玄门。”
山路蜿蜒曲折,缓缓向上延伸,道路两侧的古松逐渐变得密集,枝叶繁茂,遮天蔽日。
楚无尘的身影在这幽静的山道上显得格外轻盈,他身着一件洁白的衣衫,在这翠绿的背景映衬下,显得尤为醒目,仿佛一道清流穿行于绿意盎然的山林之间。
张云陵的目光紧随其后,注意到楚无尘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石阶的中央,步伐稳健,不偏不倚,恰如他腰间悬挂的那柄长剑——笔直挺拔,锋芒毕露,每一个动作都简洁利落,没有丝毫多余。
“你不恨我?”张云陵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问出了心中已久的疑惑,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忐忑,“地阳子……”
“地阳师叔如果还活着……”楚无尘依旧头也不回,语气平静如水,却透着一股坚定。
“他应该也不会怪你……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话语间,似乎带着对地阳子的深深怀念。
张云陵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思绪回到了那段尘封的往事。地阳子当时确实有机会击杀韩佳婕,但最终却因为心软而没有下手,选择了宽恕。
那一刹那的犹豫,成为了他命运的转折点。
“心软,是他最大的弱点,也是他最可贵的地方。”楚无尘的声音依旧平静,却隐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仿佛在缅怀一位故去的亲人,“我们修道之人,讲究的是天人合一,顺应自然。地阳师叔顺应了自己的本心,选择了宽容与仁慈,虽死而无憾。”话语间,流露出对地阳子高尚品德的深深敬仰。
张云陵闻言,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地阳子英年早逝的惋惜,也有对自己当年行为的反思与愧疚。
楚无尘的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敲打在他的心上,让他久久难以平静。
山路愈发险峻,每一步都似乎在考验着行者的意志,然而楚无尘的步伐却在这艰难的环境中显得愈发坚定,仿佛每一步都在踏出他内心的信念。
张云陵紧随其后,心中暗自思量着前方的未知与挑战。
前方,一座古朴典雅的道观隐匿于茂密的松林之间,云雾缭绕,宛如人间仙境,给人一种超凡脱俗之感。
张云陵心中明了,那正是传说中的钟南山山门,也是他此行最终的目的地,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张道友,请。”楚无尘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向张云陵示意,让他先行。
此刻,楚无尘的眼神中已不见了之前的冷漠与疏离,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淡然与超脱,仿佛历经沧桑后的宁静。
张云陵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迈步向前走去。
无论前方等待他的是何种考验或是何种命运,他都已做好了面对的准备,因为他深知,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勇往直前。
“到了。”楚无尘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打断了张云陵的思绪。
前方,一座简朴至极的草庐映入眼帘,门楣上悬挂着一块木匾,上面书写着“忘机”二字,字体古朴,透着一股超然物外的意境。
草庐前的空地上,一位身着灰袍的老道正专注地给菜园浇水。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直起腰来,露出一张布满岁月痕迹却依然精神矍铄的脸庞。
“来了?”老道笑眯眯地招手,语气随意而亲切,“正好,帮我看看这株人参可还入得了龙虎山高徒的眼?”
这随和的态度让张云陵一时有些恍惚,难以置信眼前这位宛如乡间老农般朴实无华的人,竟是名震天下的钟南山掌教重阳子。
如果不是之前重阳子在九幽天王手中救下他,张云陵甚至会觉得眼前之人只是一个普通的田间老者,毫无特别之处。
“晚辈张云陵,拜见重阳真人。”张云陵恭敬地行了一礼,心中充满感激,“谢真人当年救命之恩。”
“起来起来。”重阳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先看看这人参如何。”
张云陵依言走近菜畦,细细端详那株人参。只见其枝叶繁茂,根茎部分露出土面,形态宛如一个盘坐的小人,栩栩如生。
“至少三百年火候。”张云陵如实评价道,“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灵药。”
重阳子闻言哈哈大笑,显得十分高兴:“眼力不错!果然是龙虎山的高徒。”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转身引领二人进屋,同时吩咐道,“无尘,去泡茶来,今日我们好好聊聊。”
草庐内的陈设极为简朴,一目了然,仅有一张古朴的木桌、一张简陋的竹榻以及一架满满当当的书架。
墙壁上悬挂着一幅意境深远的水墨画,画中描绘的是钟南山的全景,笔触洒脱不羁,仿佛山川云雾皆在画中流动,落款处赫然写着“重阳戏笔”四个大字。
“坐吧。”重阳子率先盘腿坐在柔软的蒲团上,神态从容,目光平和地望向张云陵,“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
张云陵端正身姿,正襟危坐,神情肃穆地说道:“恳请真人慎重考虑五宗联合之事,此事关乎玄门未来的命运。”
重阳子并未立即回应,而是缓缓接过楚无尘递来的热茶,轻轻吹了吹茶面,慢悠悠地品了一口,才缓缓开口:“地阳子是我的师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屋内的气氛骤然凝固,仿佛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张云陵紧握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内心的愧疚与不安如潮水般涌动。
“他终究还是我的师弟。”重阳子轻叹一声,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与哀伤。
“真人……”张云陵喉咙发紧,声音略显哽咽,“地阳子之事,我难辞其咎。”
“不,你误会了。”重阳子轻轻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我并非要追究此事。人死道消,况且,那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我只是在思考,联合五宗真的有必要吗?钟南山避世千年,为何要卷入这场纷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