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到了,屋内没有任何动静,院子里的众人神态各异。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仍然没有动静。林菱轻轻叹息了一声,眼角滑落一颗泪珠。丐叔见状,不由得跟着重重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众人见林菱如此,知道回天无望,脸上皆现出十分痛苦悲伤的神色。
杨岳忍不住,跑到院外蹲下去捂着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岑寿双眼发红,喃喃着道,“小丫头,你真狠心!”
只有谢宵发狂一般的咆哮着,“今夏,今夏,你不能死,我要杀了姓陆的,替你报仇。”
岑寿虽然伤心,却也绝不会允许谢宵伤害陆绎。上官曦默默落泪,见谢宵如此情状,便大声斥道,“谢宵,你闹够了没有?”
“谁都别拦着我,我一定要杀了姓陆的。”
丐叔怒道,“谢宵,你要发疯回你的乌安帮去!”
林菱罕见地特别严厉,冲着众人说道,“谁也不许进去打搅他们!”
屋内。陆绎怔怔地盯着怀里的小人儿,“今夏,你真的要这么狠心么?你跟我说句话吧,哪怕你骂我一句陆阎王也是好的,今夏,今夏……”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滴嗒嗒掉在小姑娘脸上。又不知过了多久,陆绎似乎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喃喃着道,“今夏,你为我中蛇毒而死,这些时日以来一定很痛苦,我找到你的时候,你痛得蜷缩在了一起,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我们现在就舒舒服服地躺着。”
陆绎抱着小姑娘,将枕头放好,又将小姑娘轻轻放平在床上,俯下身去吻小姑娘的额头,还未碰到,便觉得哪里不对,低头见到一只小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陆绎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心跳似乎都停止了,试探着唤道,“今夏,今夏?”见小姑娘没有反应,便颤抖着伸出手指去探小姑娘的鼻息,“呼吸如此平稳,怎么刚才我没有想到?我还以为她……”
陆绎一时间欣喜若狂,顾不得斯文了,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唤道,“今夏,今夏,你醒了么?”
“大人,是下雨了么?”袁今夏闭着眼睛,一只手攥着陆绎的衣襟不放,另一只手抬起来向脸上抹去。
陆绎已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破涕为笑,嗔道,“是,还是很大的雨,”说完用自己的袖子去擦拭小姑娘脸上的泪水。
那泪水早已顺着脸颊流到了嘴边,袁今夏下意识地舔了舔,说道,“雨水怎么是咸的?”
见小姑娘醒来,陆绎哪还肯承认那是自己的泪?便说道,“袁捕快,你还是不肯睁开眼睛么?”
“我好累呀,我是不是在做梦呀?我好像听见大人跟我说话呢,大人说,就知道贪玩,喝成这个样子。”
“难道我说的不对么?你与谢少帮主去夜市醉酒,还有理了?”
“大人有所不知,和谁喝酒不重要,重要的是心里难受。”
“为何难受?”
“大人要赶我回京城嘛,他那么凶,动不动就罚我,还罚我扫过马厩,他都不晓得那马厩有多臭多脏,哼!”
陆绎听小姑娘如梦呓般地说着,初始时还哄着与她说话,可越发的觉得不对来,“怎么醒了不睁开眼睛,记起的都是过往之事呢?言语之间像是对着我说,又似乎是在与别人说话。”
陆绎十分担忧,轻声问道,“今夏,你能听见我说话么?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袁今夏突然没了声音。
陆绎一颗心又紧绷了起来,再次去探鼻息,依旧平稳。再细细去看,小姑娘脸色已不再苍白,有了血色。
“今夏,你醒了就好,你若觉得累,就再睡一会儿,我去请林大夫来看看,”陆绎站起来,那只小手依旧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大人别走,大人还没告诉卑职,您身上的毒可都清了?您现在可好?”
陆绎一愣,“记忆又回来了?可为何还是闭着眼睛?”遂小心翼翼地唤道,“今夏,你若是清醒了,就睁开眼睛看看我。”
“我不,不敢!”
“为何不敢?”
“卑职问大人,如果卑职不在了,您会难过么?”袁今夏说到这里,有一些哽咽。陆绎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来,暗道,“这个丫头,我当时不知发生了何事,便敷衍她也许会吧,没想到会惹她放在了心里,平时大大咧咧的,这会儿倒是心思重了,”遂嗔道,“谁让你吓我?”
“大人刚刚哭了,是为了卑职么?”
“谁说我哭了?”
袁今夏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着,说道,“刚刚大人骗卑职说下了很大的雨,其实那是大人的眼泪,我都闻出来了。”
陆绎听罢,哭笑不得,一时分不清小姑娘到底是清醒着还是糊涂着,说道,“我是大人,你无端端污蔑大人是要受罚的。”
“大人又拿官来压人,哼!”袁今夏嘟囔着,“卑职还以为大人是真心为卑职难过呢。”
陆绎见小姑娘思维如此清晰,便有一丝慌乱,俊脸红了一层,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刚刚都听到了什么?”
袁今夏慢慢睁开眼睛,看向陆绎,眼中带着一丝狡黠,笑道,“‘下雨’的时候醒的,被‘雨水’浇醒的。”
陆绎被小姑娘戏弄,又惊又喜之余,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小姑娘的鼻子,嗔道,“胡闹!”
“卑职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大人了。”
“怎么会?你自己想的不作数,今后没有我的批准,你不许擅自做主!”
“这是大人给卑职立的第三条规矩么?”
陆绎点头,“你记得就好!”
“当然记得,第一条,没有您的命令,不准去潇湘阁,第二条,大人不在身边,不准在外面喝酒,现在是第三条。大人,还会有第四条么?”
陆绎宠溺地说道,“看你表现。”
袁今夏咧开小嘴笑了,扭头看着自己攥着陆绎衣襟,略有些尴尬,松开了手说道,“大人,衣裳皱了,卑职不是故意的。”
“不要紧,你负责清洗就好。”
“为何又是卑职清洗?”小姑娘说罢又变成了小声嘟囔,“大人又要欺负人么?” 见陆绎抿嘴笑,便也跟着笑了,却意外发现手腕上多了一个东西,“这是大人的手绳?怎么会在我这里?”一时间便愣住了。
陆绎见小姑娘神态,恍然不知之前发生的事,便问道,“怎么了?”
袁今夏将手腕抬起,疑惑地问道,“大人的手绳怎么在卑职这里?”
“是我送给你的。”
袁今夏十分惊讶,想起在龙胆村陆绎与自己提起之事,暗道,“这可是大人的娘亲留给他的遗物,大人说过他视之如命,怎么会送给我?难道是因为我以身制毒救了他的缘故么?”
“发什么愣呀?你不喜欢?”
“不是,大人,这手绳对大人来讲很重要,您不必要送给卑职的,卑职这次救大人,也不是想要什么奖赏,真的,大人相信卑职!”
陆绎俊眉微蹙,轻声问道,“你是为了报恩?”
袁今夏轻轻摇了摇头。
“那是为何?”
“卑职就是不想大人死。”
陆绎一时之间百感交集,说道,“这手绳是娘亲留给我的遗物,我一直戴着,视之如命,现在把它送给你,就是希望你以后都要好好活着,不要再做傻事!”
袁今夏看着手绳,喃喃着道,“大人视之如命,却送给了我?”
陆绎盯着小姑娘的脸,暗道,“是,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袁今夏扭头看向陆绎,“大人,真的送给卑职了?”
陆绎点头。袁今夏欢喜之情已是压抑不住,用另一只手轻轻抚着手绳,抿着嘴笑了。
“你可还觉得哪里难受?还疼不疼?你乖乖躺着,我去请林大夫来瞧一瞧,才放心。”
袁今夏摇头,“不疼,也不难受,除了没力气,没有哪里不好,” 那只手仍旧抚着手绳,咧着嘴笑。
陆绎见小姑娘神态,顿时觉得心满意足,不自觉露出了笑意。
“大人,卑职还梦见了我娘。”
“这里的一切结束后,我们即刻回京城。”
“那倒不着急,卑职还是要助大人查案的,只是先欠着我娘吧。”
陆绎笑着问道,“欠什么了?”
“这次下江南大人给的俸禄和补助比六扇门多了许多,我就想着,我娘没享过什么福,回去之后我要给娘裁两身新衣裳,还要请她吃京城最好的馆子。”
“每月不过四两银子,额外补助二两,这就满足了?”
“嗯,满足。”
“我若说,以后俸禄和补助加倍呢?”
袁今夏一听,眼睛里都冒了光出来,问道,“大人可是说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
“那以后卑职每月的俸禄便是八两银子,额外还有四两补助了?”
“算得倒快。”
“大人您再说一遍。”
陆绎见小姑娘两眼放光,便无奈地说道,“是,从现在开始,袁捕快每月便有十二两银子。”
“大人,您怎么这样好?”多亏是少了些力气,否则小姑娘一定会蹦起来。
“高兴了?”
“高兴!”小姑娘咧着嘴笑,随后笑出了声,继而哈哈大笑……
笑声?院子中的众人原本都沉浸在悲伤痛苦当中,此刻听见袁今夏的笑声,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