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程万怕夜长梦多,在屋中琢磨了许久,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出了房门。刚转过拐角,看见了要出去的岑福和岑寿,便打招呼道,“两位岑校尉这是要出去吗?陆大人可在房中?”
岑福答道,“大人在,您找大人有事?”
“是,有些小事。”
“那您请吧,慢着些,我兄弟二人还有公务要去办。”
杨程万点头,微微侧身让开了路。两人急匆匆地走过去,刚走了几步,岑寿突然转回头说道,“杨捕头,大人已晋升正四品佥事了。”
杨程万听罢,微微一愣,随即笑了一下,见两人走远了,才将笑容收了回来,神情更加凝重了。
“陆大人可在?卑职杨程万有事求见。”
陆绎听到是杨程万,急忙站起身来,迎到了门外,笑道,“前辈怎么来了?这些时日休养得可好?”
“还好,多谢陆大人关心!”杨程万略有些尴尬,但有些事容不得优柔寡断。
“卑职还未恭喜大人高升佥事,”杨程万说罢行了大礼。
陆绎忙伸手相扶,笑道,“前辈不必多礼!屋里请吧。”
“卑职不过多打扰大人,就是有一点小事要与大人说,就在这里吧。”
“前辈请讲。”
“此处事已了,卑职等三人准备申请即日返回京城,还望大人允准。”
杨程万话一出口,陆绎眉头便皱了起来,暗道,“怎么会突然提出要返京?难道与昨日之事有关?”
杨程万见陆绎没回应,便也未敢抬头看,自是不知陆绎表情如何。
僵停了片刻,陆绎才说道,“杨捕头,现在还不是返京的时候,有些事恐怕还需要六扇门协助,况且您的腿还不适合长途跋涉,我早已传信回了京城,对你们的借调文书作了补充,延长了半年的时间。”
杨程万听陆绎的语气不似先前温和,带着些许严厉,又被陆绎抓到了痛处,心里重重叹了一声,暗暗责怪自己为何当初要接受陆绎为自己治腿的建议,便只好应道,“是,卑职遵照陆大人吩咐!”
“好,那您请回吧。”
杨程万只得告辞回来。陆绎略眯了眼,看着杨程万的身影,又想到了昨日之事,“到底发生了何事,能让一向开朗的小姑娘哭着跑出官驿?今日杨程万便来请辞,显然这两件事定是有所关联,这么看来,昨日杨岳和小姑娘都是敷衍自己,并没有说实话,如果此事涉及到杨程万,他们自是不方便说出来,可是此事是不是也涉及到自己呢?否则杨程万为何会突然提出来要返京?今日一早杨岳二人去乌安帮,也定是杨程万安排去辞行的了。”
陆绎想通了这些事后,便越发的生起气来,“招呼不打一个,竟然私自出去了?哼!”
袁今夏和杨岳敲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开门,两人正纳闷,便见远远跑来一个人。那人跑到近前开了门便进去了,眼睛都没向他们瞟一眼。
“怎么回事?”两人对视一眼,正要跟进去,便见那人又匆匆跑了出来,“哐当”一声关了门便又要跑,杨岳一伸手抓住那人胳膊,问道,“这位兄弟,请问乌安帮怎么没有人啊?发生了何事?”
“我不是人吗?”那人见杨岳拽住自己,便急了,用另外一只手去推杨岳,吼道,“你放开,干什么?”
“我们是谢宵的朋友,来此找他有事,请问……”
“请请请,请什么呀?”那人甩开杨岳,“火烧眉毛了,别添乱了,”说完一溜烟便跑了。
“大杨,定是有事了,走,咱们跟着他去看看。”
袁今夏和杨岳尾随那人到了便益门码头,见码头上黑压压的全是人,还伴随着杂乱的喊叫声。
“怎么回事?走,咱们挤过去听听。”
两人挤进人群,看见左侧的人群中间端坐一人,正是谢百里,谢宵和上官曦分站在谢百里两侧。右侧的一群人中间也坐着一个人,那人长得甚是猥琐,看面相便有些令人作呕。听了半天才搞明白,原来右侧那群人是董家水寨的,为首之人叫董奇盛,此番董家水寨和乌安帮是为了争夺扬州码头的使用权。两家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后来便决定以比武的方式决定。谢宵和上官曦不同意,认为扬州码头的使用权历来都属乌安帮,董家水寨没来由抢夺。董家水寨却直接搬出了扬州知府韦应,说是请韦知府做个现场判官,比武赢了的一方获得使用权。谢百里无奈之下只好应了。
“大杨,他们约定的比武时间是未时开始,离现在还有两个时辰,你在这守着,我去想想办法。”
杨岳急忙说道,“你能有什么办法?可别乱来呀。”
“放心吧,”袁今夏说完就跑了。
“大人,董家水寨有动静了,而且还是大动静。”
“慢慢说,”陆绎见岑福头上全是汗,便递了一杯茶。岑福接过喝了,立刻说道,“董家水寨今日呼啦啦一起下山了数十人,都是去了便益门码头,到了那里卑职才发现乌安帮的人也在,原来是两家为了抢占扬州码头约定今日未时开始比武,比武胜者有使用权,董家水寨还请了扬州知府韦应作现场判官,最重要的是,大人,胡彪和杨文跟着下山了,卑职在人群中见到他们了。”
“正愁找不到机会呢,”陆绎冷笑一声,“来扬州有一段日子了,终于有些眉目了,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大人,小寿还在那里盯着,卑职还看见了……”岑福说着看了陆绎一眼,却停下了。
“支吾什么呀?看见谁了?”
“看见袁捕快和杨捕快了。”
“他们也去了?”陆绎略想想便明白了,两人定是在乌安帮没见到人,便也赶去了那里。
“大人,杨捕快留在那里了,卑职见袁捕快离开了那里,看她走的方向好像也是回官驿的,只是卑职腿脚快,先一步到了。”
陆绎被岑福气笑了,说道,“何时也学会拐弯抹角了?便益门码头到官驿只有一条路可走,还猜什么?”
岑福听陆绎这样说,便没接这句话,暗道,“反正话我是说到了,至于会发生什么,可就看大人自己的了,” 遂又说道,“大人,卑职总觉得这其中似乎有哪里不对。”
“你是说韦应?”
岑福点头。
陆绎冷笑道,“韦应作为一州知府,不履行监管之责也就罢了,竟然纵容董家水寨和乌安帮争斗,实属可恶。”
“大人,董家水寨请来韦应,已经明显是偏帮着他们了,说不定这里面韦应得了许多好处。”
“你先回去,暗中盯着,若胡彪和杨文有异动,即刻抓了带回来,否则便等在那里,我倒要去看看韦知府是何等的威风。”
岑福应声离开。陆绎想了想,便出了门往前院走去。
袁今夏火急火燎地跑回官驿,汗也没顾得擦一下,径直向陆绎的房间跑去。
“大人,大人,卑职袁今夏有事求见,”喊罢也不等应声,伸手便去推门,“大人,卑职……咦?大人呢?” 见屋内无人,袁今夏转身出来直奔后院,嘟囔道,“大人难道去练武了?” 到了后院仍是不见人,便又奔去伙房,“老陈,看见陆大人了么?”
“陆大人?没见着。”
“那陆大人有没有来吃早膳?”
“那倒是来了。”
“坏了,大人是不是又外出了呢?这可怎么办?”袁今夏便又往外跑,到了官驿门口,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问守门的驿卒,“兄弟,可看见陆大人出去了?”
守门的驿卒答道,“陆大人今日并未外出。”
“谢了!”袁今夏喜出望外,又折返身往回跑,边跑边嘟囔,“大人能在哪里呢?”
陆绎就静静地坐在屋顶上,看着小姑娘绕着院子跑了一圈。
“哎呀,累死我了,大人,您在哪里啊?”袁今夏嘟嘟囔囔,弓着背,捶了几下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对,前厅我还不曾进去找过,若无人来访,大人素日里只喜欢在自己房间,难道今日起了兴致,跑这里来了?”
陆绎见小姑娘累得差不多了,不忍再戏弄,遂纵身一跃落地,悄悄跟在小姑娘身后进了前厅。
“也不在这里?陆大人去哪里了呢?”袁今夏失望极了,累得蹲在地上,抹着汗。
“你找陆大人啊?”
袁今夏有些丧气地应道,“是啊,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他刚出去了。”
“你怎么知道?”袁今夏猛地回头,立刻笑得眉眼弯弯,“大人,您在这里啊?害卑职好顿找。”
陆绎径直走过袁今夏身边,稳稳当当坐了下来,才问道,“找我有事啊?”
“是,嘿嘿……有那么点儿小事。”
“小事?不能吧?今日一大早袁捕快便不告而别,想必不会知道今日官驿里发生了何事。”
“官驿有大人在,能发生什么事啊?”袁今夏一心只想着如何才能说服陆绎,因而对陆绎的话并未上心。
陆绎“哼”了一声,脸色便沉了下来。
袁今夏见状,立刻意识到严重了,马上陪着笑脸解释道,“大人,卑职不是不告而别,只是太早了,就没来打扰大人,卑职想着反正回来后也是要来见大人的,”见陆绎并未应声,便又说道,“但是这件事并不重要,卑职随后会和大人解释的。”
“袁捕快眼里,什么事重要啊?”
“这个……”袁今夏支吾了一会儿,暗道,“怎么才能让大人答应帮忙,又能不引起大人反感呢?尤其不能提谢圆圆,但若不提乌安帮,这事儿要怎么说呢?”心里着急,嘴里便嘟囔出来了,“哎呀,刚刚路上只顾着跑,都忘了想主意了。”
陆绎听见,不知道小姑娘打的什么主意,便问道,“袁捕快不会又在想怎么糊弄我吧?”
“没有,没有,卑职怎么敢糊弄大人呢?”袁今夏一边辩解,一边暗道,“不行,再耽误下去,恐怕就来不及了,直说了吧,”打定主意后,便说道,“大人,卑职是来求大人帮忙的。”
陆绎一听“帮忙”两个字,便已经料到是什么事了,遂故意问道,“袁捕快还有搞不定的事么?”
“大人,是这样的,扬州的漕运生意一向是乌安帮在做,扬州码头的使用权几十年来也都归属乌安帮,可现在出来一个董家水寨,要硬抢扬州码头的使用权,还出了个什么馊巴主意比武定胜负,而且还要签生死状,这分明就是借机要杀人啊,最可气的是,那个董家水寨还找来了那个扬州知府韦应做后盾,乌安帮不得不应战。”
陆绎淡淡地说道,“这与我有何关系?”
“大人,关系大着了,”袁今夏极夸张地姿势比划了一下,又说道,“董家心狠手辣,如果被他们获得管辖权,肯定会欺压百姓,壮大帮派,垄断扬州漕运,掌控一方水脉。现在沿海倭寇猖獗,如果董家再和倭寇勾结,后果不堪设想。大人您武功高强,聪明绝顶,只要您小露一手,肯定可以打败董家水寨,”袁今夏边说边举起手来勾了勾手指,笑道,“您只要动一动一根小手指头,就能护一方百姓平安,又何乐而不为呢?是吧,大人?”见陆绎冷着脸不说话,袁今夏便又陪着笑脸说道,“大人素日里体恤民苦,一定是愿意帮这个忙的。”
“不愿意,”陆绎的声音极冷,面色也极为严肃,可心里却暗道,“小丫头虽然是为了乌安帮,可她看事情倒是有长远眼光,更能一针见血指出问题的关键所在,竟比多数男子都要强上百倍。”
“大人~~~为什么不愿意?”
陆绎听小姑娘拖着长音唤自己,语气中带着些许撒娇的成分,神色缓和了不少,待听完一整句,脸色又沉了下来,瞟了小姑娘一眼,说道,“袁捕快能说得这样头头是道,倒真是怀着悲天悯人的心肠。”
袁今夏见陆绎如此态度,一着急,脱口而出,质问道,“你到底去不去?” 就连平时挂在嘴边的“大人”和“您”全都省去了。
陆绎只“哼”了一声,眼睛便瞧向了别处。
袁今夏气极,转身便走,嘴里嘟囔道,“好你个陆绎,你不帮,你等着,臭陆绎!”
陆绎听见小姑娘直呼自己姓名,不怒反喜。 可转念一想,心思又暗沉了下来,“她日前跟我说对谢宵无意,可又因何对乌安帮的事情如此上心?只是出于朋友之谊么?亦或是……”
陆绎平日里做事和想事皆是万般通透,唯有这一次下江南出了意外,确切地说,应该是自从他对小姑娘动了心思之后,便总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他明着暗着示意了许多次,可小姑娘似乎并未回应他,除了对他的态度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