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陆师道出走庙堂,独揽湖陵两州军政大权!
以山岳之势,镇压两州门阀世家,重修水脉,疏通运河,从而凭空生出十余万顷良田!
故而才有“湖州熟,天下足”的美名!
而那祸乱两州数百年的水匪,也在其蛮横的手段下,消失在尘埃中!
其中与水匪牵连过深的门阀,便在一张张签票下,远赴河谷与大皇子修兵栈了!
至于垂死挣扎的反扑,也不过是让整座天下见到了人间刀魁出世... ...
这世间永远不缺少天纵奇才,尤其是儒门之内立言的读书人,三两空言便可名扬世间!
然而,纵观史书又有几人,已治世之功而配祀文庙,做实事难免留有瑕疵,落人口实,哪有顶着一张肉喇叭来的欢快... ...
谢怀瑾望着眼前明月,心头略微思量身旁老宦官所谓的“万众一心”,继而缓缓摇头,
“大监所言,下官不敢苟同,历朝历代,对于那处皆想收入囊中的地方,哪里来的万众一心!”
“以下官愚见,也只有让南域十州感受到铁蹄的轰鸣,方才能有所顿悟... ...”
南域两百余年的太平日子,乃是一代代北地儿郎用命拼来的!
安逸的日子久了,纵使知晓其中利害,可骨子里依旧未将其当做大患!
甚至心头还有着更为龌龊的思量,丢些银钱,北地添上几十万条性命,也就将这所谓的浩劫渡了过去... ...
然而,若是有一日北蛮铁骑,马踏大泽,那些尽想安逸之辈,是奋力而抗,还是摇手乞怜!
陈貂寺闻言,面上一愣,未思量身旁的从六品,竟然说出如此狂悖之言,继而苦笑道:
“如何顿悟,难道还要将朝中朱紫拉到虞水之畔与北蛮战刀见红?”
“大夏门阀不知多少做着南北商贸,难道他们真不知此中利害?”
谢怀瑾听闻沉默不语,苦笑摇头!
较之自己的狂悖,老貂寺的言语却是透着一丝无奈!
陈貂寺见状,好似觉得自己言语有些过火,转而缓缓道:
“哎...河谷啊...是处好地方,去年在望北城办差,本想出关瞧一瞧河谷辽阔!”
“可...可事有紧急,便连忙赶回王城复命... ...”
谢怀瑾闻言,双眸流光一闪,轻笑道:
“不知大监的差,可办的顺遂?”
陈貂寺拍了下大腿,笑道:
“本来有些不开眼的想为难咱家,可...可有个猴崽子解了咱家的窘境!”
谢怀瑾听闻,终于知晓身旁这位掌印大监来此的目的,随即轻笑道:
“若是下官所料不错,那猴崽子便是河谷清溪李二郎吧!”
陈貂寺侧头,微微颔首,
“就是那猴崽子,听闻他和探花郎也有些交情?”
谢怀瑾思量下,还是直言道:
“二郎与下官,虽然交往不过年尔,但却是生死之交,未想万里之遥,竟还与大监有此缘法,这世间所大也大,言小亦小啊!”
执掌堂前燕的大貂寺,见前者毫无隐瞒,白面之上满是笑意,
“前几日河谷一役,不知探花郎如何看待?”
谢怀瑾听闻这突如其来的考问,心神一凛,略微思量,便缓缓道:
“若是按江湖草莽而言,便是狂刀一脉于河谷开了山门!”
“可若是以流民百姓而论,可谓是为河谷开太平的...义士... ...”
陈貂寺面对避重就轻的言辞,轻笑摆手,
“河谷马匪事宜,猴崽子自是做的不错,只是对于世家发起的部曲之战,探花郎是如何看待?”
谢怀瑾闻言苦笑,无常山庄倾尽所有筹集二百牛马武者奔赴河谷,此番绝对瞒不过前者手中的堂前燕!
思量片刻,依旧选择直言,
“贪利而忘义,实属小人行径,而其豢养马匪为害一方,更是罄竹难书!”
“下官莫非蒙受圣恩,穿了官袍,带了鱼符,脱不得身,否则定会奔赴河谷,与那些贪婪小人讲讲道理... ...”
陈貂寺望着探花郎周身喷涌的凌厉气机,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如此气态,与初入政事堂的子振相公,着实有着三分相像... ...
弱冠之年,若是做那老成持重,左右权衡的言辞,倒是真丢了年少之时的意气风发!
而蛇鼠两端的思量,又哪里能承接皇帝的青睐... ...
“侍候陛下之时,咱家也瞧见了大都督送来的请功奏折,依探花郎之见,应许猴崽子何等爵位?”
宦官近侍于月下与朝官谈论此间,谢怀瑾心中瞬息便断定,其今夜所为定是皇帝授意,可转瞬又泛起疑惑!
自己也是常伴左右的近臣,为何还要私下派遣大监来问询?
迎着陈貂寺略带玩味的目光,谢怀瑾缓缓道:
“依照下官之见,与二郎一个世袭县伯,当不为过!”
县伯之勋,食邑七百户,荫庇之权,尤其是那世袭前缀,虽比不得世袭罔替,可其分量依旧贵重十足!
爵位之属乃是是朝廷对于功绩的认可与表彰,更是有着无上殊荣... ...
陈貂寺闻言,面色一板,不悦道:
“猴崽子可是枭首两万马匪,皆是经由安北都护府清点的,自是做不得假!”
“纵使比不得两万北蛮铁骑,可却是还了八百里河谷一片清明... ...”
谢怀瑾起初一惊,继而苦笑,看来还是自己小家子气了!
随即眨眨眼,吞咽下口水,低声道:
“那...那便郡侯?”
“如此一来,那厮定能感受到陛下恩德... ...”
陈貂寺闻言,微微颔首,好似采纳前者言语,可转瞬又摇摇头,略带埋怨道:
“陛下仁德之名,享誉天下,若只是中规中矩,如何能体现皇恩浩荡?”
草民之姿,瞬息便得侯爵加身,便是那些戍边多年的四军统帅,也不过是县伯县子之流!
呼吸间,这位初入朝堂的探花郎,竟然有种爵位不值钱的错觉!
随即咬咬牙,低声道:
“那...那便与狗...二郎一个公爵之勋,如此方才尽显我皇慷慨之色!”
话音方落!
陈貂寺面露笑意,却是追问道:
“探花郎,这公爵也分三等呢,你看... ...”
从一品的国公,正二品的郡公,从二品的县公,此间一字之差,可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谢怀瑾轻声一叹,
“郡公吧!”
“这国公之勋,二郎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便是陛下有意,朝堂诸公也不会答应的!”
陈貂寺听闻,面露满意之色,继而轻笑道:
“嗯...一个郡公之勋,也能让那些犹疑之辈思量出卧榻之上哪头热!”
随即面色一凛,操着尖细的嗓音,
“既然探花郎是这般思量,那早朝之时便要如实阐明,莫要欺君!”
“臣子嘛,定要为君分忧才是... ...”
谢怀瑾望着夜空明月,不觉间面露苦色,甚至脑中已经想象出自己一人面对整个御史台的景象!
陈貂寺缓缓站起身形,取出腰间拂尘,甩手一抖,
“不要怕,朝中‘有识之士’还是有的... ...”
言罢,便转身离去,独留在夜中凌乱的探花郎!
片刻后,谢怀瑾思量完先前一番答对,摸了摸让汗水浸湿的后背,长舒口气,心中不由暗道,
“这朝中较之河谷,也不乏多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