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赶紧一把扶住他,讶然道:“李将军是静乐人?可你籍贯不是陕西么?”
国朝官员常以地域为纽带形成复杂关系网,陈牧自然不会放过这些,接触过的官员籍贯都在他脑海里存着,以备不时之需。
譬如郭桓祖籍就是析州定襄人。
可他记得这李岩,是陕西富平人,怎么和静乐联系到一起了?
李岩尴尬一笑,有些不自然的道:“家父当年在静乐犯了事,是当年的郭帅帮忙才让家父带着我逃到了富平,后来使了些银子才重新落的户,”
“原来如此呀”
陈牧摇头不已,感叹命运之神奇,原来这李岩和郭桓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这种事以后万万不可再次提起,否则恐招致大祸”
“末将明白,只是大帅当面,末将又岂敢相瞒”
李岩拱手一礼,算是彻底纳了个投名状,随即提了提精神,开口道:“以我多年了解,其实这水泥产量极大,只要朝廷肯制,莫说这百里长堤,就是沿着汾河修一路也是够的”
“只是........”
陈牧看其欲言又止,便明白了其中原委,接话道:“可是说朝廷,准确说皇家,给不给的问题”
“不错,此物朝廷厉害严控用量,边军想用都是提前一年申报才行,除非又紧急军情,才能由陛下或长公主批准,可临时增调”
“长公主?”
陈牧眸中精光连闪,脑海之中想起那道清冷华贵的身影,心脏猛然跳动了几下。
他自认不是好色之徒,只是那位与寻常女子实在不同。
都说男人是视觉生物,女人是感性生物,其实并不确切。
男人有时候比女人还感性。
譬如当那个女子,是尊贵的长公主,哪怕其貌比无盐,依旧有人乐此不疲。
更何况,长公主本就是人间绝色。
“看来陈某又要回去给殿下写信问安了,只是这么久也不说回一封,哎”
陈牧心底苦笑,面上却不敢表露一丝,又缓言安慰了李岩几句,便转身离去。
不过他没回大堂,而是继续探病。
安重贵,赵青等也都伤的不轻,既然过来了,总要一一看过才是。
最后陈牧索性又去了一趟伤兵营,亲切慰问了一圈,收获了一众感恩戴德之后,才施施然准备回返。
没想到刚到大门,却被一名换岗的卫士吸引了注意。
“程...程度?”
程度没想到一面之缘的巡抚大人居然还认识自己,立刻想前几步,将腰身挺的笔直,朗声道:“见过大帅”
陈牧上下仔细打量几眼,忍不住皱眉道:“程家就剩下你一个独苗,不赶紧娶妻生子开枝散叶,怎么参军了”
此刻的程度身上全无昔日富家公子的跋扈影子,闻言咧嘴一笑,竟然有一丝憨厚之色,可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令人心折:“鞑子打到了家门口,女娘们都在磨刀,何况我这个汉子”
“前些年糊涂,自县里做了不少荒唐事,现在砍几个鞑子,算是家乡父老谢罪,也让我爹能在九泉之下瞑目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呐”
陈牧感慨一句,随即想起程家那个惨案,不由得上前几步,拍了拍其肩头道:“害了你家的程立,并未被俘,也许死在了乱军之中,不过你程家的不白之冤已经洗刷,如今你又如此作为,程家主当含笑九泉了”
程度眼眶有些红,强忍泪水,将身子站的更加笔直。
“多谢大帅”
陈牧点点头,刚走出几步,远远就看见李忠一路小跑的找了过来,到了近前赶紧拜道:“县尊,朝廷来人了”
陈牧眉头一皱,立刻问道:“你可知是什么人?”
李忠一路跑过来,多少有些气喘,闻言长吸一口气,急道:“禀抚台,是前次来过的那位公公”
“公公?”
“吴公公!”
.........
陈牧知道皇帝会派人了,因为薛明宗干涉太大,可没想到居然又是吴锦。
“您老不是要避嫌么,怎么又来了?禀笔太监这么闲?”
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厂公,吴锦在宫里只在掌印太监之下,更是常年伴随景运帝左右,乃是实打实的大佬。
陈牧虽然与其关系不错,可也不敢怠慢,立刻迈着大步往回赶,很快便回到县衙。
“下次说什么也得做轿!”
为了树立亲民形象,加之静乐本就不大,除了政务以外,他都是溜达的,
结果这下倒好,百姓们好悬没看见巡抚大人沿街狂奔!
官体呀!
陈牧哀叹一句,整理了下衣物,这才缓缓迈入县衙.
远远就看见大堂上闭目养神的吴锦.
陈牧干咳一声,疾步而入,拱手道:“公公远来辛苦,陈某失迎了,罪过罪过”
按理讲,哪怕在人前要避嫌,陈牧作为封疆大员率先开口,吴锦怎么也要回一句,毕竟这是山西不是京城。
没想到这位头不抬眼不睁,却还闭眼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竟然把陈牧给晾在这了!
“诶呀,我!”
一瞬间陈牧那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意识到恐怕要出事!
可作为巡抚,人前总不能低声下气吧,那官声还要不要了。
陈牧提鼻问了一下,脸色猛然一沉,怒视吴德昭,喝道:“吴知县,钦差远来如此大事,为何不提前报来?”
“这……”
吴德昭心里叫其撞天屈,他招谁惹谁了。
“抚台恕罪,这.....”
“陈巡抚好大的官威呀”
吴锦终究还是睁开了眼睛,伸手拍了三下,对身后道:“把人带过来”
“是”
身后几名锦衣卫应声领命,很快就从堂下提了俩人过来,其绳捆索绑,嘴塞麻布,可陈牧还是一眼就将其认了出来。
封隆!
薛崇!
“这俩货跑了半天,落吴锦手里了?太倒霉了吧”
吴锦看向陈牧便是一阵冷笑:“陈巡抚啊,认识下面这俩人么?”
陈牧面上一僵,已经知道吴锦为何演这一出了,源头在这呢!
“哼”
吴锦没等他说话,便冷哼一声道:“若非本公正巧遇见,这钦命要犯就逃了,陈巡抚,你好自为之吧”
“多谢公公”
陈牧赶紧命人把这俩人关押下去,就要张罗酒宴,不想这时候吴锦又开口了。
“正事要紧,本公要单独见见薛明宗”
“好,李忠,你前方带路”
大太监带人离去,县衙大堂就剩充当背景板的于光几个人,这几位刚才一言不发,现在人走了,反倒来劲了。
你一句,他一句,总之就是为巡抚大人打抱不平。
若非顾忌人没走,说不定阉狗之类的也出来了。
陈牧听的好笑,摆了摆手阻住了众人:“吴公公没有宣旨,应无最新旨意传达,你们都去忙吧”
这边几人刚退下,有衙役来报,县衙门前又来人了,口口声声求见巡抚大人。
“真是胡闹!”
陈牧脸色一沉,刚想斥责几句,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是什么人?”
“是两名女子,其中一人自称是您的学生”
“学生?本抚哪来的......嘶”
陈牧突然醒悟过来,这恐怕是萧铎给他讲过的姜家女到了!
如果是一般官僚,派人将人带进来就是了,官儿讲究的是威严,是敬畏,是心有惊雷而面似平湖。
可陈牧毕竟为官不久,加之从一个县令蹿升到巡抚高位,缺少多年官场浸润,还保有属于年轻人的特色。
陈牧命人通知一声苏青橙,立刻选择前往迎接,人还未到便先高呼道:“芸儿?可是芸儿来了?”
县衙门外,两名女子悄然而立,年幼者正是姜芸儿。
姑娘听见呼喊,不由得一呆,随即赶紧准备好,陈牧身影刚一出现便大礼拜道:“弟子姜芸儿,拜见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