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从哪逃来的?”
老者颤巍巍伸手接过干粮,下意识的要往嘴里送,可刚到嘴边却停住了,他咽了口唾沫双手一用力,将其掰成两块,一块递给了鲁翼,这才边吃边回道:“军爷,我们是被从蒙古那便放出来的,说有东西给静乐的大人”
鲁翼赶紧将干粮一口咽下,哪怕噎的脸红脖子粗,依旧快速补充道:“是陈知县,我们要见陈知县”
许绍闻言眉头紧皱,脸色微沉,冷声纠正道:“是陈大帅!”
老者狠狠瞪了鲁翼一眼,赶紧出来打圆场:“孩子不懂事,是陈青天陈大帅”
“哼”
许绍也知道不是计较的时候,只是冷哼一声便招呼手下将两人拉上马背,带着他们赶回了静乐。
经过逐层禀告之后,鲁翼两人被带到了县衙,成功见到了陈牧。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一老一少跪拜余地,不住的偷眼观瞧,只见公案之后的年轻巡抚,剑眉倒竖,脸黑如铁,不由得心下惴惴。
“这..东西还没献呢......”
陈牧眼下的确恼怒非常,不过却并非是跟他们,而是因为静乐县衙出事了!
他回来以后处理政事,安定民生,种种善后之事多如牛毛,本就忙的脚不沾地,结果李勇还给他报告了一个极大的坏消息。
薛明宗之子薛崇被人救走了!
陈牧闻言好悬没气炸,刚想问明详情,正在这时候他们来了,那能有好脸色就有鬼了。
“你们是奉蒙古彻辰汗之命,来见本抚的?”
一句话,说的俩人激灵灵打个冷战,老者连忙叩首道:“大人明鉴,小老儿再糊涂,也不敢出卖祖宗做汉奸呀”
陈牧就是忍不住发个邪火,也不是真要拿他们怎么样,闻言轻轻点头,刚要命人拿过包裹,就见那跪倒在地的年轻人,双手死死抓着那包裹,还不住的偷瞄自己。
“嗯?”
陈牧稍稍往前挺了挺身子,问道:“你二人家住哪里,姓甚名谁,又是何时被虏的?”
“禀大人,小老儿姓张,今年五十,家住阳曲下里坡村,太原城破之前,鞑子将全村人都抓了,如今.....如今已经没活多少人了”
张老头说着说着悲从中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大人呐,小老儿一家十二口人都没了,您给小老儿做主呀”
陈牧听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张老汉的遭遇,可以说是如今百万百姓的缩影,蒙古铁蹄之下,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者,又岂止张老汉一人呐。
“诶,你放心,本官必然还你们一个公道”
说完话陈牧将目光投向鲁翼,问道:“你呢?”
鲁翼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眼神犹豫了片刻,才低声回道:“我...我姓陈名翼,家住阳曲县,太原城破时被掳的”
他撒谎了!
陈牧双眼微眯,却依旧不动声色的开口道:“原来如此,都是可怜人,那就既往不咎,将东西呈上来”
眼下不是纠结这等小事的时候,他还真想看看,彻辰汗会给他送来什么!
衙役领命将包裹接过,呈到公案上,陈牧刚想抬手解开,突然心中一阵警觉,眼珠一转立刻吩咐道:“来人,快去请李公公来”
在宁武关,陈牧就是这么坑李崇义的,谁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坑,他可不能重蹈覆辙!
很快监军李和便被请了过来,这位阴着脸,见面就阴阳道:“诶呦,巡抚大人,您老又有什么事呀?”
守城这些天,对城中之人都是煎熬,李和也是如此。
这些天来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吃过一顿好饭,本就瘦削的他,如今穿着宽大的太监袍服都有些咣当。
天地良心,国朝哪个监军,过的比他还惨!
养尊处优之类的没享受过,反倒是被围在城里,一日三惊,生怕一转头脑袋就搬家了!
如今可算陈牧回来了,静乐转危为安,正在放心休息之时,又被拽了过来,谁都有火。
陈牧见他气不顺,当即变换一副笑脸,如唠家常一般起身道:“公公辛苦,快这边请”
待李和来到近前,陈牧拍了拍公案上的包裹,指向鲁翼二人:“公公请看,彻辰汗派他们送来些东西,不知有何阴谋呀”
“呵”
李和漂了他一眼,嘴角微抽,没好奇的回道:“陈巡抚啊,陛下派咱家来,可不是来给你当挡箭牌的”
陈牧闻言大笑,拱手为礼:“事涉两国,本官不敢擅专,只能劳动公公大驾,忘请海涵”
李和也就是心底有点火,见陈牧给了台阶自然也不在发作,伸手解开包裹,往里瞧看
“这.........”
李和看着其内的碧绿色袄服,下意识的扫了眼脸黑如铁的巡抚大人,仿佛三伏天饮下一碗冰镇酸梅汤,那是从头舒爽到了脚底。
苍天呐,陈牧呀陈牧,你也有今天!
“咳咳..陈巡..巡抚...这可能是...是给你的衣服?”
“啧啧,面料不错呦”
陈牧往那一站,整张脸都抽成了表情包,更是一会青来一会红,仿佛川剧变脸一般。
“李公公,那还有封信呢”
李和听着这几乎从牙缝里挤出的话语,浑身每个汗毛孔都舒展开了,怎么一个爽字了的。
他倒不是对陈牧有什么意见,也并非陈牧对其有所怠慢,相反因为吴锦之故,陈牧是文官中极少数对太监群体没有恶感的,一直以来也是礼遇有加。
有这心理完全是陈牧三番五次拿他挡灾,哪怕本就是他份内之事,心里也多少有些不满。
太监这个群体,因为那一刀的缘故,很多很多人,其实内心都是有些扭曲的,自卑且敏感,李和就算是这种人。
如今看了陈牧吃瘪,他自然欣喜万分,也就不再计较那等小事,顺手拿起书信查看。
很快李和脸上那笑意渐渐退去,神色凝重了起来,边说便将信递了过去。
“蒙古人竟要明日约战?”
陈牧伸手接过书信,一目十行很快便看了个通透,突然间面上浮现一抹笑意,随即放声大笑,不住点指道:“蒙古鞑子昔年侵占中原百年,礼义廉耻未曾习的半点,这种上不到台面的计策用的倒是捻熟”
“昔年成吉思汗纵横草原,统一草原各部,何等英雄!如今子孙却如此不器,可惜可惜呀”
陈牧摇头晃脑一阵感叹,直接把这个问题定了性,拍了拍那衣物吩咐道:“来人将这衣物送去流民那,隆冬时节,天寒地冻,能暖一人是一人呐”
一旁的唐师爷静静的看着,见陈牧处理的天衣无缝,忍不住心下感慨:“这小子,还真是长大了”
这种事是典型的阳谋,乃昔年武侯故智,一个处理不好,难免军心动荡,四两拨千斤,连消带打,根本不在这上面纠缠,实乃处理此事最好的办法。
不过衣服处理了,那邀战之事却不是小事,唐师爷想了一下还是出言道:“东翁,如今我军奔波两百里,又经过苦战,正是人困马乏之时,此刻交战恐与我不利呀”
陈牧点点头,手指轻扣公案,思量片刻又看向跪在地上的鲁翼二人,
“你二人从蒙古军营来,想来对其很是熟悉,不知可愿帮本抚给蒙古大汗送个口信?”
张老汉和鲁翼对视一眼,被这一句话吓的魂飞天外,纷纷以头抢地,:“大人开恩呐,草民万万不敢,万万不敢呐”
陈牧双眼微眯,仔细盯着鲁翼的动作,见其虽然惊恐慌张,然每次叩头却并未磕实,动作也不如张老汉娴熟,便有了答案
普通百姓磕头如同吃饭一般,可谓从小磕到老,哪里会如此僵硬。
这陈翼绝不是普通百姓!
“好了,本抚另寻他人就是,你们也辛苦了,徐滨,带他们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