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信心满满的年轻巡抚,打了一辈子仗的郭桓猛然觉得有些胃疼。
正统修士历来鄙视邪修,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这邪门的法子好像还真挺有用。
“忠义,你当坐镇中军,这次我领军前往救援”
老将军是真怕这位了,追击吉王之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脑袋一热,冲的比武将还猛。
你是刀枪不入,还是不知死活?
这次说什么,郭桓都不会再让他单独领军,实在太考验老人家心脏承受力了。
陈牧看着满脸严肃的老将军,哪怕早已心坚如铁,还是涌出一股暖流。
以他的性子,到现在为人处世还能有一丝底线,与身边一些人实在分不开。
廖叔,钱幕,孙桐,钟月,青儿,严刚,苏青橙,吴锦,萧铎,郭桓....
没有这些人基于各种理由给予的真心,他都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变成什么模样。
不幸的童年,需要一生去治愈。
被仇恨浸染的偏执少年,也需要爱去感化。
“郭公说的在理,不过”
陈牧思量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这次你我都不合适,还是让薛岳为主,余合胡慎之为副吧”
“薛岳?”
郭桓眉头一皱,有些不放心道:“他能行?”
这个薛岳论年岁,比陈牧还小一岁,虽然说英雄出少年,可哪怕经历过一次静乐守城战,老将军实在不敢把如此重任,放心的托付于他。
不过相比于郭桓,陈牧对薛岳却是信心满满,因为这次救援本质是疑兵,需要的就是脑子灵活,不拘泥常理之人。
如果不是余合资历官职太低,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郭公放心,对薛岳我还是了解的,绝不是莽撞之人”
看陈牧打了保票,郭桓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一切就绪之后,对着三人好一顿耳提面命,就差没扯耳根子警告小心小心再小心....
三人出帐之后,余合轻声嘀咕:“这郭帅,怎么和老婆婆似得?”
薛岳和胡慎之纷纷点头,份外表示赞同,后来郭婆婆的雅号不胫而走,传遍长城内外,最终更是传到了景运帝的耳中,被载入了国史……
薛岳三人不知道自己开了个好头,率领人马踏着冰雪一路飞奔,只是驮马终究不如战马,堪堪在这夜寅时才与李岩部后翼接上了头。
浑身染血的兵士紧急禀报:“李参将和高参将带兵冲入敌阵,如今已经两个多时辰了”
薛岳得知消息不敢怠慢,立刻命余合先行率军接应,自己则带着两路大军扛起大旗,敲起战鼓,响起嚎叫,闹出最大动静徐徐而进。
陈牧这一手兵行险招,玩的邪性,剑走偏锋,竟成功救了李岩高宁,也救了静乐城!
土默特部因为辛来台吉之死,士气大崩,李岩二人也趁势解了北城之围,并逐败兵追击东西二军,眼见静乐之围就要解了。
可蒙古大军昔年纵横天下,如今虽然败落,却依旧并不好打。
战力着实强悍之余,还有个脑子清醒的大汗。
“明军大部最早也要明晚才到,这不过是个先锋军罢了,传令迎敌,有敢言退者斩”
彻辰汗在短暂惊骇后,立刻镇定下来,并未传信退兵,而是力排众议调本部精兵围杀。
得益于前所未有的大胜,彻辰汗此刻威信极大,竟真的阻住了其他几个部落头人撤退的念头,尽谴本部精锐来援。
失去了突然袭击的优势,无论李岩的步卒还是高宁的轻骑,很快都陷入了劣势,被迫退回了北城外。
与此同时城内的杨仝得知援军到来的消息大喜,立刻将最后的预备队-郑屠的五千人从北城撒了出去,其他各面也拼死反击,趁势渐渐夺回了城头。
静乐城外,汾河谷地不过数里开阔地,茫茫夜色下,双方在狭小空间内缠斗在一起。
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只认衣服不认人!
伏尸盈野,血流成河。
惨烈的厮杀一直持续了数个时辰,从午夜时分打到晨光初露,明军体力彻底透支,已经渐渐不敌。
就在危急万分之时,迎着天边第一缕朝霞,薛岳带着大军到了。
厮杀了一夜的蒙军见此士气大崩,纷纷不顾一切脱离战场。
彻辰汗不信陈牧会回师这么快,亲自跃马上山瞧看,只见旌旗招展,鼓声如雷,军容齐整,长枪如雪,一眼望不到头!
“不,不可能!”
“噗”的一声,又急又气又恼,这位蒙古大汗一口鲜血喷出,径直栽落下马。
“大汗”
“大汗”
“大汗”
手下人可吓坏了,连忙下马瞧看。
彻辰汗面如金纸,不死心的盯着静乐方向,满腔雄心壮志最终化为一声长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撤,撤军三十里”
.......
蒙军虽然暂退,彻辰汗却并未死心,派出游骑不断刺探情报。
假的始终是假的,第二日准确消息便传了过来,援军不过一万人!
得知消息的彻辰汗好悬没气死,指天大骂陈牧卑鄙无耻,不当人子。
他脑袋一热就要不管不顾,再起大军攻伐,昆度力哈等苦劝无果,眼看静乐就要在遭兵灾,也就在这个时候,陈牧大军真的回来了。
蒙古大汗错过了人生中,最好的机会!
这个亏吃的暴,太过憋屈,完全被当傻子耍,彻辰汗实在气不过,当即书信一封,抬手一指内喀尔喀五部首领速把亥,狞笑道:“你去准备一套汉人女子衣物,派人和信一起送给那个陈牧,约他明日午时决战”
速把亥一听脸都绿了,上次使者都被砍了,现在谁还敢去?
可大汗下令,他这个附属部落的也不能不听,只能低头耷拉脑的去准备。
果然一听要去静乐做使,他手下有一个算一个,均是低头不语。
不是蒙古勇士怕死,如果死在战场上,那没什么。
可如同呼力一般被人当猪宰,谁也不干!
速把亥一双牛眼扫了两圈,见没人主动请缨,心中不由得恼火万分,拍案大喝道:“草原的勇士,难道还怕那小小汉人不成”
反正不用他去,话说的就是正气。
无论南北,官儿其实都一个样。
“你们不愿,那我可就点将了!”
这世间聪明人很多,缺少的就是个舞台。
速把亥这一逼,还真逼出个主意来,一名手下眼珠一转,想了个办法。
“宰桑,大汗此举意在激怒汉官,不若送信之人从汉民中选如何?”
刹那间速把亥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大呼道:“好!立刻去找几个奴隶,嗯,找那种快死的”
很快,十来个衣衫破烂满身冻疮的百姓便被提了过来,呼啦啦跪倒一片。
速把亥歪着脑袋看了看,随手点了两个瘦弱的留下。
“大汗有东西要送给静乐的汉官,只要东西带到,你们就自由了。”
说着话速把亥一摆手,手下人把装有书信和女装的布包往他们怀里一扔,推推桑桑的把两人带了出去。
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静乐游骑警戒范围,将两人往地上一摔,扬天大笑道:“还不快滚!”
鲁翼本就又冻又饿又病,颠簸这么久又一摔,此刻脑袋都是懵的,满眼都是金星,可依旧死死抓住怀里的布包,连滚带爬的往静乐跑。
他曾多次往来静乐,之前没感觉有什么,甚至有些瞧不起这小小的县城。
这次望着那朦胧的城池轮廓,却亲切无比,只是怎么感觉这么远?
就在他眼前一阵发黑,腿脚越来越软之时,一条臂膀搀扶住了他,旁边的老者喘着粗气,道:“娃娃挺住,不能死呀”
“对,不能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