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那里一定有更多更深的算学吧?
他想去看看。
三日后,米铺掌柜的发现柜台多了封辞工信,字歪歪的,但旁边整整齐齐放着这个月的工钱。
“掌柜的,今儿个怎么是你自己接活啊?”有熟客不见陈远,好奇地问道。
掌柜把辞工信往柜台上一扔,嗤笑一声:“谁知道呢!说不定真信了那明算科的邪,跑去京城赶考了!”
这话一出,店里顿时热闹起来。
每日都要来米店欺负陈远的张茂立刻接话道,“就他?还想考明算科?我当初就说了他那点算账的本事也就配管管米缸,再说他那字跟鬼爬似的,第一轮审核怕是都过不了,纯纯异想天开!”
旁边几个街坊也跟着附和:“可不是嘛!陈远就是个泥腿子,爹娘早死,连学堂都没进过,还想当官?”
“我听说明算科报名的人里,不少是读过书的学子,他跟人家比,差得远呢!”
“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得灰溜溜地回来,到时候看他还有脸没脸找活干!”
掌柜听着众人的议论,也点头道:“我早说过,他不是那块料!当初留他看柜台,是可怜他没饭吃,他倒好,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说着,他把陈远留下的工钱收进抽屉里面,算账的伙计他可不缺,多招几个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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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元朝堂关于重开明算科的诏令虽已颁下,但真正的千头万绪还是全在谢清风身上。
其实谢清风是可以分配下去做的,但他不放心,毕竟是第一届明算科的开展,不仅仅有重要的标杆意义,更关乎算学后面能否在朝堂立足。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当年在临平府处理瘟疫的时候,他现在就像个高速运转的机器,每日行程密集得要死。
虽然明算科是重开的,但是圣元朝从来没有开过明算科,很多东西完全借鉴传统科举的也不现实,所以大多数细节都得重新敲定。
每日早上他就与国子监内负责具体事务的博士和助教们商议考务流程,报名文书的格式、考场的布置、防舞弊的条令等等,事无巨细皆需敲定,上午做完这些他就要去与礼部扯皮。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连意致每次从礼部办事回来,都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抱怨礼部那些老学究能把活人气死,给死人气活。
这不,今日便是为了一纸考生报名文书的格式,他与礼部派来的那位姓王的员外郎已僵持了近一个时辰。
“谢祭酒,非是下官刻意刁难。”王员外郎指着文书上一处,语气刻板得如同他一丝不苟的官袍领口,“依制考生籍贯需精确到里,父母名讳亦不可缺漏,岂能简略至清河县与陈氏?此例一开,日后如何稽查考生身世是否清白?”
谢清风按捺住揉额角的冲动,尽量心平气和:“王大人,明算科取的是算学专才,首要在于其才学能否经世致用。且许多寒门学子或自幼失怙,或家境贫寒未必能详记祖辈名讳、籍贯里数。若因格式不合便将人拒之门外岂非因小失大,有违陛下广纳专才之初衷?”
“规矩便是规矩!”王员外郎丝毫不让,翻着手边厚厚的《礼部则例》,“无规矩不成方圆!若人人皆言有才便可破例,朝廷法度威严何在?此格式乃沿用百年之定例,断不可轻改!”
谢清风看着对方那副祖宗成法不可变的固执模样,心中一阵无力。他总算深切体会到了连意致口中的“之乎者也,锱铢必较”是何等滋味。与这些人打交道,空有满腔抱负和道理完全不行,你还得有耗不完的耐心,去应对他们对于条条框框近乎偏执的坚守。
最终,这场拉锯以谢清风无奈的妥协告终,报名文书格式依旧沿用旧制,但他额外争取到了一条补充说明:若确因客观原因无法填齐,需由当地官府出具担保文书。
送走心满意足的王员外郎,谢清风回到值房,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终于对连意致那些夸张的抱怨感同身受了。
真是难沟通啊!
几乎每日都有礼部的官员来找他扯皮,解决完礼部的事情之后,他就开始和自己的革创班沈知远等人商讨题目,草拟大纲和评分细则等等。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他问过革创班的几个人,问他们要不要参加这第一届的明算科,毕竟还是可以做官的,而且如果是他们的话,必然能力在其他考生之上。出乎谢清风意料的是,他们都不想去。
而且理由都出奇得一致。
他们说他给的补贴奖学金很高,若是去了户部或者工部,恐怕就要变穷了。
谢清风有些哭笑不得。
但这也挺实际的,用现代的工资换算一下就是他们每个月有两万多一个月,如果攻克了谢清风布置的难题的话还有奖金。
这些年虽然官员们不能经商与民争利,但官员的家属没有那么严格的要求,静姝姐和思蓁姐在京城开了好几家美业铺子。
她们俩做京城里面贵妇人的生意,再加上谢清风这个现代人的头脑,那几家美业铺子虽然铺面上不起眼没什么水花,但接的都是私人的高级定制单子,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人之常情,所以谢清风便没有多问了,反正他也养的起他们。
又是一年会试,贡院朱门洞开,前面人头攒动。
但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广场东西两侧赫然分立着两座气派考棚,东侧为传统进士科,西侧则是首次开设的明算科。贡院门前张贴的考官名录上,一个名字引得无数人驻足议论——国子监祭酒谢清风,奉旨充任本次会试副考官。
依照圣元朝旧例,会试主副考官多由翰林院掌院学士、礼部尚书侍郎或者是德高望重的阁老充任。谢清风虽贵为国子监祭酒,清流显要,但以其年岁与资历,原本绝无可能在此等抡才大典中位列副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