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户部账面上显示拨付的数额,尤其是折算银钱的部分永远比边镇实际收到的以及按正确核算应得的数额要少上一大截!
去岁秋饷、今春犒赏乃至上月拨付,所有经由这套错误公式核算出的款项,全部存在着系统性的低估!
账面上拨付了十万两,可能实际边镇按正确标准应得的是十二万两。户部以为自己拨够了甚至超额了,而边镇却始终感觉捉襟见肘,寅吃卯粮。秦烈感觉军饷永远不够,根源正在于此!
当谢清风的学生最终锁定了那个错误的源头,并按照正确的算法重新核算后得出的应补发军饷数额,让所有在场的户部官员包括钱益谦在内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竟......竟是如此?!”钱益谦拿着已经理清楚的账目有些哭笑不得,竟然搞错了上百年,直到现在才发现错误么?!
次日清晨,钱益谦带着户部几个官员带着整理好的账册匆匆赶往皇宫向萧云舒汇报。御书房内,萧云舒听完钱益谦的禀报,拿起核算表反复翻看,起初还面色凝重,后面越看越觉得荒谬,他直接被气笑了。
“钱益谦啊钱益谦,朕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上百年的旧标准,户部竟没人察觉不对?边镇将士寅吃卯粮,你们倒以为自己拨够了,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钱益谦连忙跪下请罪:“臣失职,未能及时更新核算标准导致边镇欠饷,还请陛下责罚!”
“责罚倒不必急着说。”萧云舒放下账册,语气沉了沉,“当务之急是查清还有多少类似的错漏,既然军饷核算有问题,那其他钱粮项目呢?是不是也有旧标准未更新的情况?传朕旨意,户部即刻展开全面自查,所有涉及核算标准的账目,都要重新核验,十日之内,朕要看到自查结果!”
“臣遵旨!”钱益谦连忙应下,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
钱溢谦领旨后并未立刻退出,躬身补充道:“陛下明鉴,此番能如此迅速查明此百年积弊实非臣与户部之功,若非国子监祭酒谢清风门下革创班那几位学生,运用其新式算学方法,于庞杂旧账中抽丝剥茧锁定谬误源头,臣等恐怕至今仍在迷雾之中空耗时日,此等英才,于国于民,实有大用。”
钱益谦这句话说得很巧妙,点明了谢清风及其学生的关键作用,将功劳实实在在地归了过去,语气却又诚恳自然不带丝毫刻意吹捧,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
萧云舒闻言执朱笔的手微微一顿,他抬眸看了钱益谦一眼,目光深邃难辨。
他自然知道谢清风的本事,也一直对其颇为看重,否则也不会多次采纳其建言。但信任归信任,但算学在朝堂上历来被视为寒门小技,即便谢清风多次提及重开明算科,也因缺乏实务佐证而未能推进。
其实朝堂上有些事由他这位帝王直接大力推动,与由户部这等实务衙门的主管重臣亲口肯定并为之请功,其效果和分量是截然不同的。
钱益谦此举就是在用他户部尚书的身份和信誉,为谢清风竭力倡导的明算之学以及其培养的人才做了一次极具分量的背书。
萧云舒手指在龙案上轻轻敲击,其实自从谢清风提出要重开明算科的时候,他的心就是偏向谢清风的。但一个政令的推行不是他一个人拍板就能定下的,需得考量朝堂风向、百官反应,尤其是像科举取士这般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根本制度。
即使他心向谢清风,那些恪守祖制以经义文章为圭臬的老臣们,也绝非一道圣旨便能轻易扭转的。
萧云舒面上不显,“哦?谢清风的学生......竟有如此能耐?看来他整日鼓噪重开明算科,倒也不全是空谈。”
“来人,传朕口谕,赏国子监革创班监生沈知远等人,文房四宝各一套,宫缎两匹以示嘉勉。另,着户部将此次厘清军饷账目之原委与成效,详细拟文,通报六部。”
这份赏赐不算厚重。
最主要的是通报六部。
谢清风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睛弯了弯,陛下这是把东风送到他手上了。
他没有任何迟疑,立刻闭门谢客,将自己关于明算科的所有构想重新梳理和细化,上一次失败的主要原因是科举名额和道器之争。这一次他必须拿出一个让他们难以驳斥,甚至能拉拢一部分中间派的方案。
两个月后,一份崭新的、措辞更为严谨、考量更为周全的奏折便递到了内阁。在这份奏折中,他绝口不提动摇科举根本,而是紧紧围绕实务急需和小范围试点这两个核心。
臣谢清风谨奏:为恳请试行明算科以应实务之急事,查户部厘清边镇军饷积弊一案,可见精通算学之才于钱粮工程等务之紧要。然此类专才如今选拔无门,各部苦于无人可用。
臣愚见请仿前唐旧制,重开明算科,然不为常科,仅为特科试举。首批员额,不占进士科名位,乃特设官职:一于户部设度支司算学博士从八品二员,主理复杂账目稽核与新法推行,二于工部设营造司算学丞从八品二员,主理水利军械等工程测算,三于国子监设算学助教正九品三员、算学正从九品三员,专司算学人才培养。
初次开科,总额限十人,由臣与户部、工部共拟考题共司考选。此十人仅在此特设职位上升迁流转,不与经义取士之官混淆升迁路径。此为解燃眉之急试其成效之权宜之计,伏乞圣鉴。”
谢清风在将这个奏折呈递上去之前,特地去找了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户部尚书钱益谦因为前些日子革创班给他帮了个大忙,故而没有驳他的面子,答应他设两个位置。
虽然钱益谦那日表现得比较勉强,但谢清风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