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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朝正德年间,南京金陵城有一位名叫王琼、别号思竹的人,他考中乙丑科进士后,一路升迁,官至礼部尚书。因不满宦官刘谨专权,上书弹劾,却被圣旨发回原籍。王琼不敢耽搁,急忙收拾车马,带着家眷准备启程返乡。

临行前,王琼心中盘算,自己有不少俸银借在他人手中,一时难以全部收回。大儿子在南京任中书,二儿子又即将参加科举考试,思来想去,他把三儿子王景隆唤到跟前。这王景隆,字顺卿,年仅十六岁,生得眉清目秀、风度翩翩,读书过目不忘,写文章更是一挥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才子,深得父亲宠爱。

王琼郑重地对儿子说:“我留你在这里读书,让王定去讨回欠款,银子收齐后,尽快回家,免得父母挂念。这里的账目我都留给你。”接着又把仆人王定叫来,叮嘱道:“我让你留下来陪三叔读书讨账,不许带他胡作非为,要是让我知道,绝不轻饶!”王定赶忙叩头:“小人不敢!”

第二天,王琼带着家眷出发。王定与公子送别后,回到北京,另找了一处住所安顿下来。公子严格遵守父亲的嘱咐,在住所专心读书,王定则负责四处讨账。就这样,三个月过去了,三万两银子的账目全部收齐。公子仔细核对账本,确认分文不差,便让王定挑选吉日,准备启程回家。

这天,公子对王定说:“我们的事情都办完了,去大街上各处逛逛,明天就动身。”王定锁好房门,还特意嘱咐房主帮忙照看行李和牲口。房主连连应道:“放心,包在我身上!”

两人离开住所,漫步在大街上,欣赏着京城的繁华景致。只见街道上人来人往,车马喧嚣,汇集了四面八方的口音,随处可见达官显贵。商铺里摆满了各地的奇珍异宝,百姓们悠闲自在,享受着太平盛世的福气。处处胡同装饰得如同锦绣,家家户户都飘出欢声笑语。

公子看得满心欢喜。突然,他看到五七个富家子弟,正拿着琵琶等乐器,饮酒作乐。公子兴奋地说:“王定,好热闹的地方!”王定笑着回应:“三叔,这还算不上最热闹的,还有更精彩的呢!”

二人继续前行,来到东华门。公子睁大眼睛,被眼前的壮丽景象震撼:门上装饰着金凤,柱子上盘绕着金龙。王定问道:“三叔,怎么样?”公子赞叹道:“真是气派!”他们又往前走,公子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地方?”王定回答:“这是紫金城。”公子朝城内望去,只见瑞气环绕,红光闪烁,心中不禁感叹,世间富贵,无人能与帝王相比。

离开东华门,又走了许久,他们来到一处地方,看见门前站着几个衣着整齐的女子。公子疑惑地问:“王定,这是哪里?”王定回答:“这是酒店。”于是,二人走进酒楼。

公子在楼上坐下,看到有五、七桌客人正在饮酒,其中一桌坐着两个女子,正一同饮酒。公子仔细打量,这两个女子容貌清秀,比刚才门口站着的更加出众。正看着,酒保端上酒菜,公子便问:“这两个女子是从哪里来的?”酒保回答:“她们是一秤金家的丫头,叫翠香、翠红。”公子称赞:“长得很清秀。”酒保接着说:“这就算标致了?她们家还有个姑娘,排行第三,叫玉堂春,那才是真正的美人,有十二分颜色。不过老鸨要价太高,还没给她办梳拢仪式呢。”

公子听了,心中一动,付了酒钱便下楼,对王定说:“我们去春院胡同看看。”王定连忙劝阻:“三叔,可不能去,要是老爷知道了,可怎么办?”公子却说:“没事,就看一眼就走。”

两人来到本司院门口,只见这里花街柳巷,到处是绣阁朱楼,每家都传出乐器声,处处可见精心打扮的女子。在这里,花钱买笑的大多是公子王孙,陪伴他们的也都是容貌艳丽的女子。空气中弥漫着阵阵香气,还不时传来悠扬的歌声,就算是严守戒律的人,恐怕也会为之着迷。

公子看得眼花缭乱,正犹豫哪一家是一秤金的院子,一个卖瓜子的小伙金哥走了过来。公子赶忙问:“哪一家是一秤金的?”金哥笑嘻嘻地说:“大叔是不是想玩玩?我带您去!”王定急忙解释:“我家相公不嫖,你可别误会。”公子却说:“只是想见见。”

金哥跑去通报老鸨,老鸨急忙出来迎接,热情地请他们进去喝茶。王定见老鸨挽留,心里慌张起来,催促道:“三叔,咱们回去吧。”老鸨好奇地问:“这位是谁?”公子说:“是我的仆人。”老鸨笑道:“大哥,也进来喝杯茶嘛,别这么小气。”公子说:“别听他的!”说着就跟着老鸨往里走。王定急得直跺脚:“三叔,别进去!要是老爷知道了,我可担待不起!”但公子根本不理会,径直走进院子坐下。

老鸨吩咐丫头端上茶,喝完茶,她便问道:“客官贵姓?”公子回答:“我姓王,家父是礼部尚书。”老鸨一听,连忙行礼:“不知是贵公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公子摆摆手:“无妨,久闻令爱玉堂春的大名,特意前来拜访。”老鸨说:“昨天有位客人,想为小女办梳拢仪式,出了一百两银子,我都没答应。”公子自信地说:“一百两银子算什么!不瞒您说,除了当今皇上,论地位,家父能排得上号,就连我祖父,也做过侍郎。”

老鸨听了心中暗喜,立刻让翠红去请玉堂春出来见客。过了一会儿,翠红回来禀报:“三姐身体不舒服,不见客。”老鸨赔着笑脸起身:“小女从小娇生惯养,我亲自去请她。”王定在一旁着急地说:“她不出来就算了,别去叫了!”可老鸨根本不听,走进房间对玉堂春说:“我的儿,你的好运气来了!礼部尚书家的公子,专门为你而来。”玉堂春低头不说话。

老鸨又劝道:“我儿,王公子一表人才,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家里有的是钱。你要是能和他交好,不仅名声好听,后半辈子也衣食无忧了。”玉堂春这才起身梳妆,去见公子。临走前,老鸨还叮嘱:“用心招待,别怠慢了。”

公子见到玉堂春,眼前一亮:她鬓发如云,眉似新月,肌肤雪白,脸庞透着红晕,手指纤细修长,裙下金莲小巧精致。她打扮素雅却韵味十足,不施粉黛也格外动人,就算把全院的姑娘都比下去,她的美貌也毫不逊色。

玉堂春也偷偷打量公子,见他眉清目秀,面色白净,举止潇洒,衣着得体,心中也暗自欢喜。她向公子行礼后,老鸨说:“这里不是待客的好地方,请到书房叙话。”公子礼让一番,和玉堂春一同走进书房。书房布置得十分雅致,窗明几净,还挂着古画,摆着古炉,但公子无心欣赏,目光一直停留在玉堂春身上。

老鸨在一旁撮合,让玉堂春挨着公子坐下,又吩咐丫鬟摆酒。王定听到要摆酒,更加着急,不停地催促公子回去。老鸨使了个眼色,让丫头把王定拉到房间里:“姐夫,进来喝杯喜酒。”翠香、翠红连拉带拽,把王定拖进房间,说着甜言蜜语,劝他喝酒。一开始王定还不情愿,后来气氛热闹起来,他也渐渐放松,不再担心,尽情畅饮。

正喝着酒,有人传话,说公子叫王定。王定急忙来到书房,只见桌上摆满酒菜,还有乐人在演奏。公子正开怀畅饮,见到王定,便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回住处取二百两银子、四匹绸缎,再带二十两碎银过来。”王定惊讶地问:“三叔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公子不耐烦地说:“你别管!”

王定没办法,只好回到住处,打开皮箱,取出四个五十两的元宝,还有绸缎和碎银,回到院子说:“三叔,东西拿来了。”公子看都不看,直接让王定把东西送给老鸨,说:“这些银子和绸缎,算是初次见面给令爱的礼物;这二十两碎银,给大家打赏用。”王定原以为公子要把玉堂春赎回去才用这么多钱,没想到只是初次见面的礼物,惊得目瞪口呆。

老鸨看到这么多财物,连忙让丫头搬来一张空桌子,王定把银子和绸缎放上去。老鸨假意推辞一番,就让玉堂春:“我儿,快谢谢公子。”又笑着说:“今天是王公子,明天就是王姐夫了。”她让丫头把礼物收进房里,又说:“小女房里还备了酒菜,请公子过去坐坐。”

公子和玉堂春手牵手,一同来到香房。只见房间里摆着小桌,上面放满了各种美味佳肴。公子坐在上座,老鸨亲自弹奏弦子,玉堂春则轻声唱曲助兴。公子被这氛围迷得神魂颠倒。

王定见天色渐晚,公子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连续催促了好几次。但丫头们受老鸨指使,根本不给他传话。王定又进不了房间,只能在外面干等。一直等到黄昏,翠红想留他过夜,王定不肯,只好独自回住处去了。公子则一直畅饮到二更天才结束,玉堂春细心地伺候公子上床休息。

第二天一早,老鸨让厨房准备酒菜,自己走进香房道喜:“王姐夫,可喜可贺!”丫头小厮们也都跑来磕头。公子吩咐王定,给每人赏银一两,又给翠香、翠红各赏一套衣服和三两银子。王定原本一早想来接公子回住处,看到他如此大手大脚花钱,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

王景隆心里盘算:“每次找王定要钱都不痛快,不如把皮箱搬到妓院,自己掌管钱财来得方便。”老鸨见皮箱搬进院子,对他的奉承更是变本加厉。此后,王景隆在这里日日宴饮作乐,不知不觉竟住了一个多月。

老鸨为了从王景隆身上榨取更多钱财,设下一场豪华宴席,请来戏班奏乐表演,专门邀请王景隆和玉堂春赴宴。席间,老鸨举杯对王景隆说道:“王姐夫,我女儿与你成了这般亲密的关系,往后家中大小事务,还望你多多照拂。”王景隆生怕老鸨不高兴,花钱如流水,不管老鸨编造什么名目,欠下多少债务,他都一一偿还。不仅打了许多首饰酒器,定制大量衣裳,还许诺要翻修房子,甚至专门建造一座百花楼作为玉堂春的卧房。只要老鸨开口,他一概应允,完全沉浸在奢靡之中。

这情形急坏了仆人王定,他三番五次催促王景隆回家。起初王景隆只是含糊应付,被催得紧了,反而对王定破口大骂。王定无奈,只好求玉堂春帮忙劝说。玉堂春深知老鸨的贪婪刻薄,也劝王景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等你哪天没钱了,他们立刻就会翻脸不认人。”可此时王景隆手中尚有银钱,根本听不进这番劝告。王定心想:“连他心爱的人说话都不管用,我劝又有什么用?”又担心老爷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便决定先回家报信,对王景隆说:“我留在北京也帮不上忙,先回去了!”王景隆正嫌他多管闲事,赶忙说:“你走时,我给你十两路费。见到父亲就说账目还没收完,我派你先回来问安。”玉堂春和老鸨也分别给了王定五两银子,王定就此拜别离去。

王景隆彻底被酒色迷了心窍,完全没了回家的念头。时光飞逝,转眼一年过去,老鸨和妓院老板不断巧立名目索要钱财。从为妓女梳妆打扮、过生日,到购买丫鬟,甚至连妓院老板的寿材都让王景隆掏钱置办。等王景隆钱财耗尽,老鸨一家的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再像从前那样殷勤招待。

又过了半个月,妓院上下开始公然刁难。老鸨对玉堂春恶语相向:“有钱时这里是风流场所,没钱了就跟救济院没两样。王公子都没钱了,还留他在这里做什么?哪见过妓院出节妇的,你还守着这个穷光蛋干什么?”玉堂春对这些话充耳不闻。

一天,王景隆下楼外出,丫头赶紧向老鸨报告。老鸨把玉堂春叫下来质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打发王三走?”玉堂春见话不投机,转身就往楼上走。老鸨不依不饶地跟上去,骂道:“小畜生,敢不理我?”玉堂春气愤地说:“你们还有没有天理?王公子三万两银子都花在咱们家,要不是他,咱家早就债台高筑了,哪有现在的好日子!”老鸨恼羞成怒,一头撞过去,大喊:“小三敢打娘了!”妓院老板不分青红皂白,抄起皮鞭冲上楼,将玉堂春推倒在地,一顿毒打,打得她头发散乱,满脸是血。

此时王景隆正在午门外与朋友聊天,突然一阵心慌意乱,坐立不安,连忙告辞回到百花楼。看到玉堂春遍体鳞伤的模样,他心如刀绞,急忙上前询问缘由。玉堂春强撑着精神说:“这是我们家的事,与你无关!”王景隆痛苦地说:“你为我挨打,怎么会无关?我明天就走,省得连累你受苦!”玉堂春劝道:“哥哥,当初我就劝你回去,你不听。如今你身无分文,离家乡三十多里路,怎么走?我怎么放心得下?眼下回不去,不如暂且忍耐几天。”王景隆听了,绝望地瘫倒在地。

玉堂春抱住他说:“哥哥,你以后别下楼了,看他们还能怎么样!”王景隆无奈道:“想回家,没脸见父母兄嫂;不回去,又受不了他们的冷嘲热讽。我舍不得你,可他们又总打你。”玉堂春坚定地说:“别管我会不会挨打,我们从小情分深厚,你可不能抛下我!”

天色渐晚,往常这时候丫头会来点灯,可今天连灯火都不给。玉堂春见王景隆伤心,拉着他到床上休息,两人相对叹息。王景隆说:“不如我走吧,你也好接别的客人,不用再受气。”玉堂春哭着说:“哥哥,任凭他们打我,你千万不能走。你在,我就有盼头;你要是真走了,我也不活了。”两人一直哭到天亮,起来后连口水都没人给。玉堂春叫丫头:“给你姐夫端杯茶来。”老鸨听见后,破口大骂:“大胆东西,还不赶紧让小三自己下来拿!”吓得丫头小厮都不敢上前。玉堂春没办法,只好自己下楼,到厨房盛了碗饭,含泪端上楼说:“哥哥,吃饭吧。”王景隆刚要吃,又听见楼下传来叫骂声,不吃吧,玉堂春又苦苦相劝。他刚吃一口,就听见老鸨在楼下挖苦:“小三,哪有‘巧媳妇做出无米粥’的道理?”王景隆只能默默忍受。

妓院老板和老鸨既恼恨玉堂春护着王景隆,又担心把王景隆逼急了出人命,万一尚书派人来接,他们脱不了干系。两人左思右想,想出一条“倒房计”。老鸨让丫头去问王景隆是否用过饭,随后自己上楼装作和颜悦色地说:“别怪我们,家里琐事多,没照顾好姐夫。”接着又像往常一样摆上酒菜。席间,老鸨假笑着对玉堂春说:“明天是你妹妹生日,你跟王姐夫说,封份人情送去。”玉堂春当晚就准备好了礼物。

第二天一早,老鸨催促王景隆:“王姐夫早点起来,趁凉快把人情送去。”一行人走到离妓院半里多地时,老鸨故意惊呼:“王姐夫,我忘了锁门,你回去锁一下。”王景隆不知是计,转身回去。这时妓院老板从小巷绕出来,骗玉堂春说:“三姐,头上的簪子掉了。”趁玉堂春回头,老板狠抽几鞭,带着她从小巷飞奔出城。

王景隆回院锁好门,急忙去追,却不见玉堂春的踪影。路上遇到一伙人,他连忙打听:“各位可看见一男一女往哪去了?”这伙人是强盗,见王景隆衣着整齐,起了歹心,骗他说:“往芦苇西边去了。”王景隆信以为真,走进芦苇丛,立刻被强盗围住,衣服帽子被剥光,还被绳子捆在地上。他挣扎到天亮,心里还想着玉堂春:“姐姐,你在哪,知不知道我在受苦?”

再说妓院老板和老鸨带着玉堂春,一天赶了一百二十里路,在野店住下。玉堂春明白中了圈套,一路上牵挂着王景隆,眼泪止不住地流。

王景隆在芦苇丛中呼救,被路过的乡亲救下。他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身份和嫖妓的事,只说自己是河南来做小买卖的,遭了强盗抢劫,身无分文。乡亲们见他可怜,送给他几件旧衣服和一顶帽子。王景隆谢过众人,穿上破衣、戴上破帽,既没找到玉堂春,又身无分文,只好回到北京。他低着头沿着屋檐走,从早到晚,滴水未进,饿得眼冒金星。晚上想找地方借宿,却没人愿意收留。有人指点他:“看你这模样,谁家肯留你?你去总铺门口,那里招人打梆子,勤快点还能混口饭吃。”王景隆到总铺门口,正赶上有人招打更的,他上前说:“大叔,我打更。”对方说:“你打二更吧,要是误了时辰,不仅没工钱,还要挨打!”王景隆过惯了自在日子,夜里贪睡,果然误了打更,被人骂着赶走。走投无路的他,只好到孤老院栖身。

另一边,妓院老板和老鸨觉得王景隆肯定已经回家,便收拾行李回到妓院。玉堂春却每天思念王景隆,茶饭不思。老鸨上楼劝她:“我的儿,王三早回家了,你还想他做什么?北京城里王孙公子多的是,你总守着他不接客可不行。你知道我的脾气,别自讨苦吃。”说完就走了。玉堂春泪流满面,想着身无分文的王景隆不知去了哪里,伤心地想:“你要走也该告诉我一声,好让我不用日日牵挂,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

王景隆在孤老院靠乞讨度日。一天,曾在王尚书家打过酒器的银匠路过,一眼认出他,惊讶地问:“三叔,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王景隆把经历如实说了一遍。银匠同情地说:“这些狠心的家伙!三叔,你先到我家,粗茶淡饭管你几天,等老爷派人来接你。”王景隆大喜,跟着银匠回家。银匠敬重他是尚书公子,尽心招待。可半个多月过去,不见尚书府来人,银匠媳妇开始抱怨:“自家几口人还不够吃,哪有闲饭养外人?好心留你几天,你也该识趣点,难道还想在这儿养老?”王景隆受不了冷言冷语,黯然离开,漫无目的地走到关王庙。他突然想起关羽神灵最是灵验,便进庙跪在神像前,哭诉老鸨和妓院老板的负心之举。拜祷完后,他起身在庙里闲逛,看着两廊描绘三国故事的壁画,满心凄凉。

此时庙门外,传来叫卖声:“本京瓜子,一分钱一桶。高邮鸭蛋,半分钱一个。”叫卖的正是卖瓜子的金哥,他唉声叹气:“今年生意实在难做,以前王三叔在妓院时,一次就能照顾我二百钱的生意,现在他走了,根本没人买,两三天都没开张,这日子怎么过?我先进庙歇会儿再走。”

金哥走进庙里,把装着瓜子、鸭蛋的盘子放在供桌上,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躲在门限边的王景隆认出了金哥,只觉得羞愧难当,双手捂着脸不敢见人。金哥磕完头起身,也在门限上坐下。王景隆以为金哥已经离开,刚放下手,就被金哥认了出来。

金哥惊讶地问:“三叔,你怎么会在这里?”王景隆满脸泪痕,将自己落魄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金哥安慰道:“三叔别难过,我请你吃顿饭。”王景隆苦笑着说:“我哪还有心思吃饭。”金哥又问:“这两天,你没见到三婶吗?”王景隆长叹一声:“好久没见了!金哥,你能不能悄悄去趟妓院,告诉三婶我现在的处境,看看她怎么说,再回来告诉我。”他顿了顿,又叮嘱道:“你去了先观察她的态度,如果她还想着我,你就把我的情况如实说;要是她没那份心,就别多嘴,回来告诉我就行。那家人向来嫌贫爱富,见钱眼开。”金哥点点头,端起盘子就往外走。

此时的玉堂春,正手托香腮,用手帕擦拭眼泪,嘴里不停地念叨:“王顺卿,我的哥哥!你到底去了哪里?”金哥在楼下故意咳嗽一声,玉堂春听见动静,问道:“外面是谁?”金哥上楼后,笑着说:“是我,来给你送瓜子吃。”玉堂春眼泪又涌了出来:“金哥,就算有再好的酒菜,我也吃不下,哪有心情嗑瓜子。”

金哥试探着问:“三婶,你最近怎么这么消沉?”玉堂春没有理会。金哥又说:“你要是想三叔,告诉我,我去把他接来。”玉堂春说:“自从三叔走后,我日夜思念,心里哪还容得下别人?我记得有个故事,从前有个亚仙女和郑元和,郑元和为她花光了钱,沦落到街头唱《莲花落》,后来他振作精神读书,最终考取功名,亚仙女也因此在风月场中留下美名。我一直希望三叔能像郑元和一样。”

金哥听了,心里暗想:“王三叔现在的处境,和郑元和还真有点像,虽然没去唱《莲花落》,但也在孤老院讨饭。”于是他压低声音说:“三叔现在在庙里落脚,让我来告诉你,希望你能帮他凑点盘缠,好回南京。”玉堂春又惊又急:“金哥,你可别骗我。”金哥说:“三婶,你要不信,跟我去庙里看看。”玉堂春问:“从这里到庙里有多远?”金哥回答:“大概三里地。”玉堂春有些犹豫:“我怎么敢去?三叔还说了什么?”金哥说:“他就是缺钱,没别的话。”玉堂春想了想说:“你去告诉三叔,十五日在庙里等我。”

金哥回到庙里,把消息告诉王景隆,还把他送到王银匠家,说:“要是他家不留你,就来我家。”幸好王银匠回家后,又把王景隆留了下来。

另一边,老鸨见玉堂春茶饭不思,又来劝说:“三姐,你还在想王三?你想他,他可不想你,别犯傻了!我给你找个比他强的,你也能换换心情。”玉堂春说:“娘,我有件事不踏实。”老鸨问:“什么事?”玉堂春说:“当初我收王三的银子时,夜里和他说话,还对着城隍爷发誓了。我得先去还愿,还完愿再接别的客人。”老鸨一听,忙问:“什么时候去还愿?”玉堂春说:“就十五日吧。”老鸨满心欢喜,提前准备好了香烛纸马。

到了十五日,天还没亮,老鸨就叫丫头起床:“赶紧烧水,给你姐姐洗脸。”玉堂春心里记挂着和王景隆的约定,早早起来梳妆,把自己的私房钱、钗钏首饰收拾好,让丫头拿着纸马,往城隍庙走去。进了庙,天还黑着,她没看到王景隆的身影。其实王景隆躲在东廊下,远远看见玉堂春,故意咳嗽一声。

玉堂春心领神会,让丫头烧了纸马,说:“你先回去,我在庙里转转,看看十帝阎君的画像。”等丫头走后,她径直来到东廊下。王景隆见了玉堂春,羞得满脸通红。玉堂春心疼地说:“哥哥,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两人抱头痛哭。玉堂春把准备好的二百两银子和首饰交给王景隆,让他置办行头、买骡子,再回妓院,还叮嘱道:“你就说刚从南京回来,千万别辜负我。”两人含泪分别。

玉堂春回到家,老鸨满脸堆笑:“我儿还完愿了?”玉堂春说:“还了旧愿,又发了新愿。”老鸨好奇地问:“发了什么新愿?”玉堂春语气坚决:“我要是再接别人,就让咱一家子死绝,遭天打雷劈!”老鸨吓了一跳:“我儿,这愿发得也太重了。”但看玉堂春情绪好转,也就没再多说。

再说王景隆回到王银匠家,把东西交给王银匠。王银匠很高兴,立刻去集市上,买了一身绸缎衣裳、粉底皂靴、绒袜、瓦楞帽子、青丝绦、真川扇,又置办了皮箱、骡马,里里外外收拾得十分体面。他还把砖头瓦片用布包起来,假装是银两放进皮箱,雇了两个小厮,准备出发。王银匠挽留道:“三叔,稍等会儿,我备杯酒给你饯行。”王景隆推辞说:“不用麻烦,多谢您的照顾,日后定当报答。”说完,骑上骡子往妓院去了。

王景隆来到春院门口,几个小乐工见他衣着光鲜,气质大变,吓了一跳,赶紧跑去告诉老鸨。老鸨听说后,愣了半天,心里直犯嘀咕:“这可怎么办?之前三姐说他是富家公子,我还不信,把人赶走了。现在人家带着钱来了,真是丢人。”

老鸨硬着头皮走出来,满脸堆笑地说:“姐夫从哪儿来的?”说着一把拉住马头。王景隆下马,敷衍地作了个揖,就要走,说:“我伙计还在船上等着呢。”老鸨赔着笑脸:“姐夫别这么狠心!就算庙破僧丑,也得看在佛的面子上。就算要走,也见见玉堂春再走。”王景隆冷冷地说:“之前那点银子算什么?我根本没放在心上。我这皮箱里有五万两银子,船上还有几船货物,几十个伙计,王定在那边看着呢。”

老鸨一听,说什么也不让他走了。王景隆将计就计,进了院子坐下。老鸨急忙吩咐厨房摆酒接风。王景隆喝了口茶,又做出要走的样子,还故意掉出两个五两的银锭,捡起来揣进袖子里。老鸨见状,连忙编起瞎话:“我之前去姑娘家,酒都没顾上喝,就到处找你,听说你往东去了,找了一个多月没找到,我们才回来。”

王景隆顺着她的话说道:“难为你费心了,我当时也没找到你。后来王定来接我,我就回家了。可我心里一直惦记着玉姐,所以赶紧回来了。”老鸨急忙让丫头去叫玉堂春。

丫头笑着跑上楼:“三婶,王姐夫来了!”玉堂春装作惊讶:“你别骗我!”说什么也不肯下楼。老鸨没办法,亲自上楼,玉堂春故意背过身装睡。老鸨急得说:“我的好女儿,王姐夫来了,你不知道吗?”问了好几遍,玉堂春都不搭理。老鸨又气又急,搬过一把椅子坐下,长叹一口气。

玉堂春见她这副模样,故意转过身,跪在地上说:“妈妈,今天饶了我这顿打吧。”老鸨赶紧把她拉起来:“我儿,你还不知道,王姐夫这次回来,带了五万两银子,船上还有货和伙计,比以前阔气多了!你快去见见,好好招待。”玉堂春却坚持说:“我发过誓了,不去见他。”老鸨劝道:“那誓言就是说说而已,别当真。”说着,连拉带拽把玉堂春带到楼下,老远就喊:“王姐夫,三姐来了!”

王景隆见了玉堂春,只是冷淡地作了个揖,没有丝毫亲昵。老鸨连忙让丫头摆酒,自己斟了一杯,恭恭敬敬地递过去:“之前是我不对,看在三姐的份上,你可别去别家,省得让人笑话。”王景隆冷笑一声:“是我做得不对。”喝了几杯酒,就起身要走。翠红一把拉住他,老鸨也在一旁阻拦,还让人把行李搬到百花楼,重新摆上酒席,又叫来乐师奏乐,极力挽留。

吃到半夜,老鸨识趣地说:“我先走了,你们小两口好好聊聊。”王景隆和玉堂春正盼着这一刻,两人手牵手登上百花楼,仿佛久旱逢甘霖,有说不完的知心话。

两人一夜长谈,只觉得欢乐的时光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四更天,王景隆起身说:“姐姐,我该走了。”玉堂春不舍地说:“哥哥,我本想留你多住几天,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这次回去,赶紧回家,别再留恋外面的花花草草。见到父母,就专心读书。要是能考取功名,也能争口气。”

玉堂春舍不得王景隆,王景隆也放心不下她。玉堂春担心地说:“哥哥,你回家后要是娶了亲,就把我忘了可怎么办?”王景隆说:“我还怕你在北京又接了别的客人,那我再来就没意义了。”玉堂春说:“那我们对着圣贤发誓。”两人双双跪下,王景隆说:“我要是在南京另娶他人,就五黄六月得病死!”玉堂春说:“我要是再接别的客人,就永远戴着铁锁长枷,不得自由!”说完,两人把镜子一分为二,各自收藏,作为日后相认的信物。

玉堂春又说:“你花光了三万两银子,就这样空手回去怎么行?我把金银首饰、器皿都给你带上。”王景隆担心地说:“要是老鸨他们知道了,你怎么办?”玉堂春坚定地说:“你别管,我自有办法。”她把东西收拾妥当,轻轻打开楼门,依依不舍地送王景隆离开。

天亮后,老鸨起床,吩咐丫头烧好洗脸水,泡好漱口茶,叮嘱道:“等你姐夫醒了,把水和茶送上楼,问问他想吃什么,我好去准备。要是还在睡,千万别吵醒他。”丫头应声上楼,却发现房间里摆设的器皿全都不见了,梳妆匣也被翻得空空如也,随意丢在一旁。掀开帐子,床上半边空着。

丫头吓得跑下楼,大喊:“妈妈,不好了!”老鸨呵斥道:“慌什么!别惊着你姐夫。”丫头哭丧着脸说:“哪还有什么姐夫?人不知道去哪儿了!姐姐背对着床,脸朝里睡着呢。”老鸨一听,脸色骤变,跑出去一看,小厮和骡马也都没了踪影。她慌忙跑上楼,看到皮箱还在,心里稍松,打开却发现里面全是砖头瓦片,顿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小贱人!王三去哪儿了?我打死你!金银器皿怎么都被他偷走了?”

玉堂春淡定地说:“我发过誓了,这次可不是我叫他来的。”老鸨不依不饶:“你们昨晚说了一整夜的话,肯定知道他去哪儿了!”妓院老板抄起皮鞭就要打人,玉堂春拿过手帕把头一扎,说:“我去找王三还你东西。”说完转身就往楼下走,老鸨、乐工生怕她跑了,急忙跟在后面追。

玉堂春跑到大街上,扯开嗓子大喊:“有人图财害命啊!”附近负责治安的地方官和百姓都围了过来。老鸨挤到前面喊道:“这小贱人,把我的金银首饰全拐跑了,还在这儿装无辜!”妓院老板也跟着起哄:“别跟她废话,回家里算账去!”

玉堂春毫不畏惧,大声反驳:“少胡说!咱们去哪儿算?哪是我家?走,去刑部大堂评评理!你们以为自己是公侯宰相、皇亲国戚吗?哪来那么多金银器皿?我们这种风月场所的人,身份低微,哪有什么值钱的首饰?王尚书家的公子在我这儿花了三万两银子,谁不知道他走后你们就开始刁难我。昨天见他有了钱,又把他骗回家里,抢走他的行李,还不知道把人弄到哪儿去了!各位给评评理!”

妓院老板恼羞成怒:“明明是你叫王三偷走我的东西,还反咬一口!”玉堂春气得浑身发抖,大骂:“你们这对黑心的狗男女,图财害命还有脸狡辩?现在皮箱就在你家打开着,银子也被你们拿了,不是你们害了王三,还能是谁?”老鸨还在狡辩:“他哪有什么银子?箱子里全是砖头瓦片骗人的!”玉堂春冷笑:“你昨天还亲口说他带了五万两银子,现在怎么又不认账了?”

两人越吵越凶,围观的众人知道王景隆确实在妓院花了三万两银子,但谋财害命的事没有证据,便纷纷上前劝解。玉堂春说:“各位既然劝我别去官府,那就让我骂他们几句,出出这口恶气!”得到众人应允后,她怒斥道:“你这老鸨就像喂不饱的狗,永远填不满的坑,不想着正经做生意,就知道设局骗人。对客人说的话全是陷阱,只想着自己发财,哪管别人死活。八百文钱把我买来,靠我赚了多少银子?我父亲周彦亨,在大同城里也是有名有姓的人,你们买良为娼该当何罪?贩卖人口是要充军的!哄骗良家子弟也就罢了,要是真图财害命,那更是罪大恶极!你们一家做尽了没天理的事,今天我就要好好说道说道!”

众人见骂得差不多了,便劝道:“玉姐,别骂了。”老鸨也说:“骂了这么久,该跟我们回去了吧。”玉堂春却坚持:“要我回去也行,必须立个文书执照给我。”众人问要怎么写,玉堂春说:“就写‘不合买良为娼,及图财杀命’这些话。”妓院老板当然不肯,玉堂春又开始喊冤。

众人无奈道:“买良为娼在这行里也算常见,但害命的事没证据,不好写。我们看,就写个赎身文书吧。”妓院老板还是不同意,众人劝道:“别的不说,光王公子花的三万两银子,都够买三百个姑娘了。玉姐心意已决,你就别执着了。”

于是众人到酒店找来一张绵纸,一人念,一人写,逼着老鸨和妓院老板画押。玉堂春在一旁盯着,说:“写得不公道,我就撕了!”文书写道:立文书本司乐户苏淮同妻一秤金,向将钱八百文,讨大同府人周彦亨女玉堂春在家,本望接客靠老,奈女不愿为娼。

写到“不愿为娼”,玉堂春打断说:“这句行了,还得写上收过王公子财礼银三万两。”妓院老板急了:“三儿,你也得讲点道理,这一年多吃喝用度,难道不算钱?”众人打圆场:“那就写二万两吧。”文书接着写道:有南京公子王顺卿,与女相爱,淮得过银二万两,凭众议作赎身财礼。今后听凭玉堂春嫁人,并与本户无干。立此为照。

后面写清楚“正德年月日,立文书乐户苏淮同妻一秤金”,还有十几位见证人的名字。众人先签字画押,苏淮和一秤金无奈之下也只得画了十字。玉堂春收好文书,又说:“各位大爷,我还有件事要说清楚。”众人问何事,玉堂春说:“百花楼是王公子盖的,得给我住;丫头是公子买的,叫两个来伺候我。以后米面、柴薪、菜蔬这些,必须按时供应,不能缺斤少两,直到我嫁人为止。”众人见她有理有据,纷纷答应。玉堂春这才拜谢众人,先行回家。老鸨等人又请大家吃了酒饭,这场闹剧才终于收场。

再说王景隆一路上日夜兼程,没过几天就到了金陵自家门口。仆人王定看到他,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拉住马,把他迎进家门。王景隆坐下后,问:“父亲身体好吗?”王定答:“安好。”又问:“大哥、二哥、姑爹、姑姑他们呢?”王定回:“都好。”王景隆接着小心翼翼地问:“你听父亲说过我回家的事吗?他打算怎么处置我?”

王定沉默不语,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天。王景隆心里一凉,立刻明白了:“你不说话,是不是父亲要打死我?”王定说:“三叔,老爷发誓不再认你,这次还是别见他了。偷偷去看看老奶奶、姐姐和兄嫂,讨点盘缠,去别的地方安身吧!”王景隆不甘心,又问:“父亲这两年和谁交情好?能不能请人帮我求求情?”王定摇头:“没人敢说,除非是姑爹、姑姑,或许能委婉提一提,但也不敢直说。”

王景隆说:“王定,你去请姑爹来,我跟他说说这事。”王定很快请来了刘斋长和何上舍。行礼过后,何、刘二人说:“三舅,你先在这儿等着,我们去跟老爷说说,要是行,就派人来叫你;要是不行,马上捎信给你,你赶紧逃命。”说完,两人直奔王府。

见到王尚书后,众人坐下喝茶。王尚书问何上舍:“田庄打理得怎么样?”何上舍答:“挺好。”又问刘斋长:“学业进展如何?”刘斋长说:“惭愧,最近琐事多,没怎么读书。”王尚书笑着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秀才以什么为本?‘家无读书子,官从何处来’,以后还是要勤奋学习,别荒废了光阴。”刘斋长连连称是。

何上舍看到客厅前新筑的墙,故意问:“这墙什么时候砌的?以前没见过。”王尚书苦笑道:“我年纪大了,没多少田产,怕以后老大、老二为家产争吵,就提前分成了两份。”二人假装惊讶:“三份家产,怎么只分两份?三官回来住哪儿?”

王尚书一听,脸色骤变,怒道:“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不知道死在哪儿了,别再提他!”正说着,两位姑娘也来了。其实大家都知道三官回家了,就瞒着王尚书一人。王尚书疑惑:“今天没请你们,怎么都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随即吩咐家奴摆酒。

何静庵起身鞠躬,编了个借口:“您闺女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三官王景隆衣衫褴褛,求姐姐救他。三更做的梦,哭了半夜,埋怨我们没去接三官,今天特来问问三舅的消息。”刘心斋也帮腔:“自从三舅去了北京,我们夫妇日夜不安,打算凑点盘缠,明天就去接他回来。”

王尚书红着眼圈说:“贤婿,家里还有两个儿子,没他又能怎样?”何、刘二人装作生气,转身就走。王尚书赶忙拉住,问:“你们这是干什么?”二人说:“您连亲儿子都这样,何况女婿呢?”一时间,家里大小儿女放声大哭,两个哥哥跪下求情,女婿也跪在地上,王夫人在后面也忍不住落泪。王尚书见状,心里一软,也跟着哭了起来。

这时王定跑出来,对王景隆说:“三叔,老爷正在哭你呢,赶紧去见他,别等他又发火了。”王定推着王景隆来到前厅,王景隆“扑通”跪下:“爹爹!不孝儿王景隆回来了。”王尚书擦了擦眼泪,冷着脸说:“哪里来的无耻之徒!北京街头多的是冒充他人骗钱的无赖,肯定是长得像我儿子,跑来骗我财物的!来人,把他送到三法司治罪!”

王景隆满心委屈,转身就要走,两位姐姐追到二门拦住他:“你这没良心的,要去哪儿?”王景隆苦笑道:“姐姐,放我一条生路吧!”两位姐姐死死拉住他,推到王尚书面前,哭着说:“爹爹,娘为他操碎了心,全家都为他哭坏了眼睛,谁不牵挂他啊!”

众人哭得伤心,王尚书突然大喝一声,止住哭声,问:“我听你们的,留下这逆子,那该怎么处置他?”众人说:“消消气,从长计议。”王尚书摇头,王夫人说:“让我打他!”王尚书问:“打多少?”众人说:“您说了算!”王尚书咬牙道:“打一百棍!”

大姐二姐急忙跪下求情:“父亲的命令我们不敢违抗,就让我们替弟弟挨打吧!”大哥二哥也说每人替打二十棍,两位姐姐同样愿意各替二十棍。王尚书说:“那就先打他二十棍。”姐姐们又说:“他现在瘦得皮包骨,一棍子下去怎么受得了?等养胖点再打也不迟。”

王尚书听了,苦笑道:“罢了罢了,这逆子天理良心都没了,打他又有什么用?我问你,‘家无生活计,不怕斗量金’,我现在不当官了,没了收入,以后靠什么谋生?想做生意,又没有本钱给你。”说完,他转头问两位女婿:“你们问问他,还剩多少银子?”

王定把皮箱抬过来打开,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金银首饰和器皿。王尚书见状勃然大怒,厉声骂道:“你这不成器的畜生!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偷来的?赶紧写认罪状,别给家里丢脸!”王景隆急忙高声喊道:“爹爹先消消气,听孩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随后,他将自己如何初次遇见玉堂春,后来怎样被老鸨哄骗得身无分文,又如何得到王银匠收留,还亏得金哥通风报信,最后玉堂春私下赠银助他回乡的事,一五一十地详细说了一遍。王尚书听完,仍然骂道:“不知羞耻的东西!自己三万两银子都挥霍光了,现在又要拿妓女的东西,不嫌丢人吗?”王景隆解释道:“这些都是她心甘情愿给我的,我并没有强求。”

王尚书哼了一声,说:“算了,看在你姐夫的面子上,给你一个庄子,你自己去耕地种田吧。”王景隆低头不说话。王尚书见他不回应,更加恼怒:“王景隆,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王景隆抬起头坚定地说:“种田这事我做不来,也不想做。”王尚书冷笑:“你不做,那不如还去妓院鬼混!”王景隆挺直腰板:“孩儿想读书。”

王尚书讥讽道:“你都已经放荡成这样,心思早就野了,还读什么书?”王景隆语气坚决:“孩儿这次下定决心,一定会专心读书。”王尚书质问:“既然知道读书好,当初为什么还做出那些荒唐事?”这时,何静庵站起身来打圆场:“三舅吃了这么多苦头,以后肯定会改过自新,用心读书的。”王尚书想了想,说:“那就听你们的,送他去书房,派两个小厮伺候。”当下就叫人把王景隆送到了书院。

两位姐夫又劝道:“三舅好久没回家了,老爷留他一起吃顿饭吧。”王尚书摇头:“你们这样惯着他,可不是教育孩子的好办法。”两人连忙称是。于是翁婿几人一起喝酒,直到大醉才各自回家。这一场父子之间的波折,就像月亮被乌云遮住后又重放光彩,花朵经历霜打后再次绽放。

王景隆进了书院,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看着满架的诗书,笔墨纸砚摆放整齐,他不禁感叹:“书啊,我们分别太久,读起来都有些生疏了。可要是不读,怎么能考取功名,这不就辜负了玉姐的一番话吗?但真要读,这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总是想着玉姐。”

他拿起书读了一会儿,突然问书童:“你闻到书里有什么味道吗?听到什么声音没有?”书童一脸茫然:“三叔,我没闻到也没听到什么呀。”王景隆喃喃自语:“没有?哦,我知道了,我闻到的是脂粉香,听到的是乐器声,这分明是想起玉姐了。”

他回想起玉姐当初的叮嘱:“叫我用心读书。可我到现在书没读进去,心里还是放不下她,坐立不安,茶饭不思,连梳洗都没心思,整天恍恍惚惚的,这可怎么办?”

他走到门口,看到大门上挂着一副对联:“十年受尽窗前苦,一举成名天下闻。”这是祖父写的,祖父当年刻苦读书,中举后一路做到侍郎;后来父亲也在这里读书,官至尚书。他又看到二门上的对联:“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

回到书房,他看到《风月机关》《洞房春意》这类闲书,心里暗想:“就是这些书扰乱了我的心智。”一把火将它们烧了,又把和玉姐分开的破镜、分钗仔细收好,下定决心要勤奋学习。

有一天,书房没火了,书童出去取火。正巧王尚书坐着,就把书童叫过来。书童赶忙跪下,王尚书问:“你三叔最近用功读书了吗?”书童说:“老爷,三叔一开始根本不读书,整天胡思乱想,瘦得不成样子。这半年来,他整天埋头苦读,晚上读到三更才睡,五更就起床,一直到饭后才梳洗。吃饭的时候眼睛都离不开书。”

王尚书怀疑道:“你别撒谎,我亲自去看看。”书童赶紧跑去告诉王景隆:“三叔,老爷来了!”王景隆不慌不忙地出来迎接。王尚书见儿子举止沉稳,暗暗高兴,觉得从他的言行就能看出学问有长进。

王尚书在正面坐下,王景隆上前拜见。王尚书问:“我规定你读的书看完了吗?出的题目做了多少?”王景隆回答:“父亲吩咐的书都看完了,题目也都做完了,还有精力看了些其他的书。”王尚书说:“把写的文章拿来我看看。”

王景隆递上文章,王尚书越看越满意,一篇比一篇写得好,便说:“景隆,去参加儒士科举考试吧!”王景隆有些犹豫:“我才读了几天书,哪敢指望中举啊?”王尚书鼓励道:“考一次就中固然好,多考几次机会也更多。先去试试,下次就更有把握了。”于是王尚书写信给提学察院,推荐儿子参加科举。

到了八月初九,王景隆进考场考完头场,把写的文章拿给父亲看。王尚书看后大喜:“就凭这七篇文章,中举有什么难的!”等二场、三场考试结束,王尚书看了后场的文章,更是高兴:“这次不但能中举,说不定还能拿个头名!”

另一边,玉堂春自从住进百花楼,就再也没下过楼。这天她觉得烦闷,叫丫头:“把棋子拿来,我和你下盘棋。”丫头说不会,她又问:“那你会打双陆吗?”丫头还是摇头。玉堂春心烦意乱,把棋盘、双陆一股脑全扔在楼板上。

丫头见她掉眼泪,赶紧端来饭:“姐姐,从昨晚到现在你都没吃东西,吃点点心吧。”玉堂春把点心掰成两半,右手拿一块吃,左手下意识地把另一块递给“公子”,可伸到一半才发现面前是丫头,手一松,点心掉在了楼板上。

丫头又端来一碗汤:“饭太干,喝点汤吧。”玉堂春刚喝一口,泪水就止不住地流,放下汤问:“外面怎么这么吵?”丫头说:“今天是中秋佳节,大家都在赏月玩乐,咱们家的翠香、翠红姐姐都有客人陪着呢。”

玉堂春听了,虽然没说话,但心里想着:“哥哥离开都一年了。”她叫丫头拿来镜子,一照吓了一跳:“怎么瘦成这副模样?”随手把镜子扔在床上,走到楼门前,让丫头搬来椅子坐下。

坐了许久,看着明月高高升起,远处传来打更声,玉堂春吩咐:“把香烛拿来。今天八月十五,你姐夫正在考最后一场,我烧柱香保佑他。”她走下楼,在天井里跪下祈祷:“天地神明在上,今天是八月十五,我哥王景隆正在参加科举考试,希望他能高中榜首,名扬天下。”说完,恭恭敬敬地拜了四拜。

这时,西楼上有个客人,是山西平阳府洪洞县的沈洪,带着上万两银子来北京贩马。他早就听说过玉堂春的名字,特意来拜访。老鸨见他有钱,就把翠香打扮成玉堂春的样子。相处几天后,沈洪才发现不对,苦苦哀求要见真的玉堂春。

当晚,丫头下楼取火,准备给玉堂春烧香用。小翠红多嘴,对沈洪说:“沈姐夫,你天天想见玉姐,今晚她下楼在天井里烧香,我带你悄悄去看看。”沈洪掏出三钱银子收买丫头,跟着来到楼下。月光下,他看得清清楚楚。等玉堂春拜完,他突然现身作揖。

玉堂春吓了一跳,厉声问:“你是什么人?”沈洪连忙说:“我是山西的沈洪,做贩马生意,有几万两本钱。早就仰慕姑娘大名,今天能见到,就像拨开云雾见到青天。希望姑娘赏脸,到西楼一叙。”玉堂春怒道:“我和你素不相识,深更半夜的,你仗着有钱就来骚扰人!”

沈洪不死心:“王三官也是人,我也是人。他有钱,我也有钱,我哪点不如他?”说着就想动手动脚。玉堂春狠狠啐了他一口,急忙跑上楼关上门,转头就骂丫头:“胆子这么大,怎么放这无赖进来?”沈洪讨了个没趣,只好走了。

玉堂春越想越气,认定是小翠香、小翠红通风报信,又骂道:“你们这两个没出息的东西,接你的客人去,干嘛来招惹我?”骂完,忍不住放声大哭:“要是哥哥在,哪轮得到这些人欺负我!”她又气又伤心,越想越觉得日子难熬。

再说王景隆在南京参加完乡试,考试结束后闲着没事,每天满脑子都是玉堂春。南京也有风月场所,但他一次都没去过。到了二十九日放榜那天,他等到三更以后才睡着。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有人报喜:“王景隆中了第四名!”

王景隆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赶紧起身梳洗,骑上高头大马,在众人的簇拥下去参加鹿鸣宴。家里人得知喜讯,父母兄嫂、姐夫姐姐都高兴坏了,连着几天摆酒庆祝。

王景隆拜谢了主考,辞别提学,又去祖坟前祭扫,然后向父母禀明:“孩儿想早点进京,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再专心读几个月书,准备参加会试。”父母知道他心里惦记着玉堂春,但儿子中了举,也只能答应。

王尚书把大儿子、二儿子叫来问:“景隆去祭扫祖坟,收了多少人情钱?”大儿子说:“大概三百多两。”王尚书说:“这点钱只够人情往来,再另外给他一二百两带着。”二儿子疑惑:“用不了这么多吧?”王尚书解释:“你们不懂,我那些同年、门生大多在北京,人情往来哪能少得了钱。让他手头宽裕些,读书也更有劲头。”

王景隆收拾好行李,约了两三个知心的同年。家人去请张先生选了个好日子。王景隆恨不得马上飞到北京,和朋友们雇了艘船,拜别父母兄嫂。两位姐夫还邀请亲朋好友,在十里长亭摆酒送行。

王景隆上船后,兴奋得手舞足蹈,旁人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高兴,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全是玉堂春的影子。船一路前行,不知过了多少天,到了济宁府,众人下船改走陆路,继续朝着北京而去。

自从中秋夜见过玉堂春后,沈洪整日魂不守舍,茶饭不思,他拉着翠香、翠红两位姑娘苦苦哀求:“好姐姐,就因为见了她一面,我如今整个人都没了精神,七上八下的。我一个人在外漂泊,举目无亲,求求你们帮我劝劝玉姐,让我能见她一面。只要能如愿,哪怕死了,我也忘不了二位的救命之恩。”说着,竟双膝跪地。

翠香、翠红连忙说:“沈姐夫,你先起来,我们可不敢跟她说这话。你没见中秋夜她把我们骂得多凶吗?等妈妈回来,你求她帮忙吧。”沈洪急切地说:“那就麻烦二位姐姐,快把妈妈请出来。”翠香故意逗他:“你得跪着给我磕一百二十个响头,我才去。”沈洪救人心切,慌忙连连磕头。

翠香随即把沈洪的请求告诉了老鸨。老鸨来到西楼,问沈洪:“沈姐夫找我有什么事?”沈洪直言不讳:“没别的事,就是一心想和玉堂春在一起。您要是能帮我促成这事,别说是金银财宝,就算为您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老鸨听了,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盘算着:“要是答应他,万一玉堂春不愿意,我该怎么办?可不答应,又怎么从他手里拿到银子?”沈洪见老鸨犹豫不决,便向翠红投去求助的眼神。翠红心领神会,使了个眼色后下楼,沈洪赶忙跟上。

翠红对沈洪说:“常言说‘姐爱俏,鸨爱钞’,你得多拿出些银子,才能打动她。她平时见惯了大钱,给少了根本不管用。”沈洪忙问:“那得多少钱?”翠香狮子大开口:“至少一千两银子,这事才有谱。”也该沈洪倒霉,鬼迷心窍般,竟然真的拿出一千两银子,对老鸨说:“这是彩礼钱,您先收下。”老鸨见钱眼开,说:“银子我先拿着,你别急,我慢慢想办法。”沈洪满心期待,连连拜谢,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踏入陷阱。

与此同时,全国十三省的乡试榜单在午门外张挂。王银匠拉着金哥说:“也不知道王三官中没中?”两人迫不及待地跑到南直隶的榜单下查看,只见解元是考《书经》的,往下数第四名赫然写着“王景隆”。王银匠兴奋地说:“金哥,太好了!三叔中了第四名!”金哥还有些不敢相信:“你看清楚了吗?别认错字。”王银匠有些不满:“你这话说的,我好歹也读到《孟子》了,这三个字还能不认识?不信你找别人来看!”金哥确认后,两人欣喜若狂。他们买了一本乡试录,急忙跑到妓院,向玉堂春报喜:“三叔中举了!”

玉堂春让丫头把乡试录拿上楼,展开一看,上面清楚地写着“第四名王景隆”,还注明“应天府儒士,《礼记》”。她激动地走到楼门口,吩咐丫头赶紧摆上香案,虔诚地拜谢天地。拜完后,她先是谢过王银匠,又转身感谢金哥。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把老鸨和妓院老板吓得不轻。

两人慌慌张张地商量对策:“王三中了举,过不了多久肯定会来北京,到时候白白把玉堂春带走,我们岂不是人财两空?玉堂春和王三感情那么好,肯定会在他面前说我们坏话,让他来报复我们。这可怎么办?”老鸨恶狠狠地说:“先下手为强!”妓院老板忙问:“具体怎么干?”老鸨露出狡黠的笑容:“咱们已经收了沈洪一千两银子,再找他要一千,把玉堂春便宜卖给他。”老板担心地问:“要是三儿不同意呢?”

老鸨胸有成竹地说:“明天咱们杀猪宰羊,再买些纸钱,就说去东岳庙赶庙会,烧纸发誓,全家从此不再干这行。三儿要是听说我们从良了,肯定也想去庙里烧香。到时候让沈洪提前准备好轿子,直接把她抬到山西。等王三来了,见不到心上人,自然就死心了。”妓院老板拍手称快:“好计!好计!”当下,他们就偷偷找到沈洪,又从他手里骗了一千两银子。

第二天一早,丫头跑去告诉玉堂春:“家里杀猪宰羊,要去岳庙呢!”玉堂春疑惑地问:“为什么?”丫头说:“听妈妈说,因为王姐夫中了举,怕他来报仇,所以今天发愿,全家从良,以后不再接客了。”玉堂春半信半疑:“是真是假?”丫头笃定地说:“当然是真的!昨天沈姐夫都走了,以后再也不接客人了。”玉堂春说:“既然这样,你跟妈妈说,我也想去烧香。”

老鸨假装热情地说:“三儿,你想去就赶紧梳洗,我叫轿子抬你去。”玉堂春精心梳妆打扮一番后,跟着老鸨出了门。刚出门,就看见四个人抬着一顶空轿子。老鸨装作不经意地问:“这轿子是雇的吗?”轿夫回答:“是啊。”老鸨又问:“从这儿到岳庙要多少钱?”轿夫说:“来回一趟,一钱银子。”老鸨讨价还价:“五分行不行?”轿夫痛快地答应:“小事一桩,您请上轿。”老鸨指了指玉堂春:“不是我坐,是我女儿坐。”

玉堂春刚坐上轿子,轿夫抬起来就走,可方向根本不是东岳庙,而是朝着西门而去。走了几里路,到了一个偏僻转弯的地方,玉堂春回头一看,只见沈洪骑着骡子跟在后面。她顿时明白了,大声喊道:“不好!原来是老鸨他们把我卖了!”接着,她破口大骂:“你们这些黑心的贼,要把我抬到哪里去?”沈洪得意地说:“还能去哪儿?我花了两千两银子,买你回山西做老婆。”

玉堂春在轿子里痛哭流涕,不停地咒骂。轿夫们却加快脚步,一路狂奔。到了傍晚,沈洪找了家旅店,摆上美酒佳肴,满心期待着能与玉堂春共度良宵。可玉堂春只要听到他说话就骂,一碰她就打。沈洪怕在店里闹出动静不好收拾,心想:“她现在就像瓮里的鳖,跑不掉的,等回了家,还怕她不乖乖听话?”于是,他只好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地哄着,不再强行逼迫。而玉堂春整日以泪洗面,伤心欲绝。

这边王景隆一到北京,把行李安置在店里,就带着两个家人直奔王银匠家,打听玉堂春的消息。王银匠热情地请他坐下:“有现成的酒,先喝三杯接接风,慢慢说。”说着就倒上酒。王景隆不好拒绝,连喝三杯后,急切地问:“玉姐知道我来了吗?”王银匠却不接话,只是劝酒:“三叔好不容易来一趟,再喝几杯!”王景隆又喝了几杯,追问道:“这几天你见到玉姐了吗?”王银匠还是顾左右而言他:“三叔先喝酒,这事不急。”

王景隆心里起了疑心,站起身说:“到底怎么回事?你直说,别把我急死!”就在这时,金哥从门口经过,看到公子在里面,连忙进来磕头贺喜。王景隆问金哥:“你三婶最近怎么样?”金哥年纪小,口无遮拦,直接说:“被卖了。”王景隆大惊失色:“卖了谁?”王银匠赶紧瞪了金哥一眼,金哥这才反应过来,闭上了嘴。

王景隆不依不饶,一定要问个清楚。两人瞒不住,只好如实相告:“三婶被卖了。”王景隆追问:“什么时候卖的?”王银匠回答:“一个月前。”王景隆听后,只觉眼前一黑,直直地栽倒在地。两人慌忙将他扶起。王景隆又问金哥:“卖到哪儿去了?”金哥说:“卖给山西来的客人沈洪了。”王景隆难以置信:“你三婶怎么会愿意?”

金哥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老鸨假装全家从良,杀猪宰羊说要去岳庙,骗三婶一起去烧香,却偷偷和沈洪商量好,雇了轿子把她抬走,也不知道现在人在哪里。”王景隆怒不可遏:“这些黑心的家伙,竟敢背着我卖了玉堂春,我跟他们没完!”他带着金哥和家人,怒气冲冲地赶到妓院。

一进院门,妓院老板眼尖,撒腿就躲了起来。王景隆问丫头们:“你们家玉姐去哪儿了?”众人吓得不敢吱声。王景隆怒火中烧,在房间里找到老鸨,一把揪住,让家人一顿乱打。金哥在一旁好说歹说,才把他拉开。王景隆跑到百花楼上,看到曾经的锦帐罗帷,想起往日种种,更是怒火攻心,将屋里的箱笼全部砸得粉碎,气得呆立当场。他问丫头:“你姐姐到底嫁给谁了?说实话,我就不打你。”丫头战战兢兢地说:“去烧香的时候,被偷偷卖了,我们也不知道。”王景隆泪流满面:“我的冤家,也不知道她是给人做正妻,还是做小妾?”丫头说:“那买家家里本来就有老婆。”王景隆闻言,气得破口大骂:“这些丧尽天良的东西,太不仁不义了!”丫头劝道:“她都已经嫁人了,您就别再为她伤心了。”可王景隆只是默默流泪,难以释怀。

正难过时,有朋友前来拜访。金哥见状,连忙劝道:“三叔别再伤心了,三婶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你再怎么哭,她也不知道。现在有好多相公在店里找你,听说你在妓院,都要过来呢。”王景隆怕被朋友笑话,只好强打精神,返回店里。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王景隆心灰意冷,无心参加科举考试,甚至想收拾行李回家。朋友们得知后,纷纷来劝说:“顺卿兄,考取功名是大事,儿女情长是小事,哪能为了一个女子就放弃科举呢?”王景隆哽咽着说:“各位有所不知,我拼命读书,全是因为玉堂春的鼓励。她为我吃了那么多苦,我怎么能轻易放下?”众人耐心相劝:“顺卿兄,你要是考中了,说不定能在山西找到她,到时候想见不就容易了?你要是现在回家,万一愁出病来,父母担心,朋友笑话,多不值得啊!”

王景隆仔细一想,觉得朋友们说得在理。如果能侥幸考中,说不定真能在山西找到玉堂春,也算了却一桩心愿。在朋友们的劝说下,他重新振作起来。

很快,会试日期到了。王景隆参加三场考试后,竟然高中金榜二甲第八名,被安排到刑部实习。三个月后,他被选为真定府理刑官。他派人用轿马去接父母兄嫂来享福,父母却回信说:“让他做官一定要勤勉谨慎,公正廉洁。考虑到他年纪不小了还没成家,我们已经给他聘了刘都堂的女儿,不久就会送到任上成亲。”然而,王景隆心里只有玉堂春,对这门婚事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再说沈洪的妻子皮氏,也有些姿色,虽然三十多岁了,但风韵犹存。平日里,她嫌弃丈夫粗俗不解风情,又因沈洪经常外出,两人聚少离多。皮氏耐不住寂寞,隔壁有个监生叫赵昂,此人常年流连风月场所,为人油嘴滑舌。赵昂妻子去世后,他一直想再找个相好。一次偶然的机会,皮氏在后园看花,与赵昂相遇,两人一眼就看上了对方。

赵昂打听到巷口的王婆常去沈家走动,善于说媒牵线,就拿出二十两白银贿赂她,托她帮忙撮合。其实王婆早就知道皮氏不安分,如今两人郎有情妾有意,在她的撺掇下,很快就暗中勾搭成奸。赵昂一来贪图皮氏的美貌,二来觊觎她家的钱财,在床上对皮氏百般讨好。皮氏对赵昂也是言听计从,恨不得把家里的财产都给他。

不到一年时间,赵昂就把皮氏的钱财骗得精光。一开始,他还找各种借口借钱,借了之后却分文不还。皮氏心里害怕,担心沈洪回来追问,不知如何是好。一天夜里,她和赵昂商量,想跟着他远走高飞。赵昂却阴险地说:“我又不是光棍,怎么能说走就走?就算走了,也逃不过官司。不如干脆把沈洪杀了,我们就能做长久夫妻,岂不是更好?”皮氏听了,默不作声,心里却暗暗打起了算盘……

赵昂一直暗中留意沈洪的动向,得知他从京城带回了妓女玉堂春,赶忙跑去告诉皮氏,还故意用言语刺激她。皮氏听后,气得破口大骂,质问赵昂:“现在该怎么对付他们?”赵昂阴险地说:“等他一进门,你就数落他的不是,跟他大吵大闹,让他带着那个女人另找地方住。到时候,我们就能见机行事。我已经托王婆弄来一些砒霜,找个机会下在食物里,给他们两个吃。不管是把两人都毒死,还是只毒死一个,都行!”皮氏说:“他平时最爱吃辣面。”赵昂眼睛一亮:“辣面里下药正合适!”两人就此定下了毒计,只等沈洪上钩。

没过多久,沈洪回到老家。他让仆人和玉堂春在门外稍等,自己先进屋见皮氏,满脸堆笑地说:“娘子,你别生气,我这次做了件事……”话还没说完,皮氏就冷冷地打断他:“你是不是在外面娶了小老婆?”沈洪尴尬地点点头:“是……是的。”

皮氏顿时火冒三丈:“我在家里日夜守着活寡,你却在外面花天酒地,现在还把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带回来,还有没有夫妻情分?你要是想留她,就自己去西厅住,别来烦我!我可没福气受她的礼,也不想看到她!”说完,便坐在地上又哭又闹,嘴里不停地骂着难听的话。

沈洪怎么劝都没用,心想:“先依着她,在西厅住几天,等她气消了,再带着玉堂春给她赔罪。”他只以为皮氏是在吃醋,却不知道妻子早已背叛自己,还惦记着家里的钱财,正愁他回来碍事,这下正好借故把他支开。

这边玉堂春一路上也在盘算:“我到了他家,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大娘子,求她主持公道,保住我的清白。再想办法给三官送信,让他拿两千两银子来赎我,这样或许还有转机。”可到了沈家,听说大娘子不让她进门,还把沈洪和她赶到西厅另住,她的计划落了空,心里又惊又怕。

沈洪在厢房给玉堂春安置好床铺,本想去陪陪皮氏,一起吃晚饭。谁知皮氏三番五次赶他走,沈洪犹豫着说:“我去西厅,只怕你又要生气。”皮氏没好气地说:“你在这儿我才生气,只要别出现在我眼前,我就不气!”沈洪无奈,只好往西厅走去。

此时玉堂春趁着沈洪不在,把他的铺盖扔到厅里,自己关上房门睡觉。任沈洪怎么敲门,她都不开。正巧皮氏派小厮小段名来看看沈洪睡了没有。沈洪平日里和小段名关系不错,一时冲动,两人便有了亲密举动。事后,小段名离开,沈洪也累得倒头就睡,一觉到天亮。

皮氏这边,等了赵昂一夜也没等到人。小段名回来后,老公又去西厅睡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晚都没合眼。天一亮,她就起床煮了两碗面,偷偷把砒霜撒进面里,又浇上辣汁,让小段名送去西厅:“给你爹爹吃。”

小段名端着面来到西厅,喊道:“爹爹,大娘给你送辣面来了!”沈洪见有两碗,便说:“孩子,送一碗给你二娘吃。”小段名去敲玉堂春的房门,玉堂春在里面问:“什么事?”小段名说:“请二娘起来吃面。”玉堂春拒绝道:“我不吃。”沈洪见状,说:“你二娘大概还想睡,别打扰她。”说完,他把两碗面都吃了下去。

没过多久,沈洪突然捂着肚子,痛苦地喊道:“不好了!我要死了!”玉堂春一开始还以为他在装,可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赶紧开门查看,只见沈洪七窍流血,已经没了气息。她吓得惊慌失措,大声呼救。

这时皮氏快步赶来,还没等玉堂春开口,就变了脸色,故意大声质问:“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肯定是你这个小贱人把他毒死的,好去跟别的男人!”玉堂春急忙解释:“是那个小厮送的面,叫我吃,我没吃,连门都没开。谁知道他吃了就肚子疼死了,肯定是面有问题!”

皮氏根本不听,恶狠狠地说:“胡说!面有问题,肯定是你下的毒!不然你怎么知道不能吃,死活不肯吃?你说没开门,怎么又在门外?这杀人的事,不是你还能是谁?”说完,她假惺惺地哭喊着“我的丈夫啊”,家里的仆人也都乱成一团。皮氏草草用白布扎了头,拉着玉堂春就往县衙跑去,要告她谋杀亲夫。

正好王知县升堂审案,把她们叫进去询问缘由。皮氏哭哭啼啼地说:“大人,我是皮氏,丈夫沈洪在北京做生意,花了一千两银子娶了这个娼妇玉堂春当小妾。这女人嫌我丈夫长得丑,在辣面里下毒,把我丈夫毒死了,求大人为我做主,判她偿命!”

王知县转头问玉堂春:“你有什么要说的?”玉堂春连忙分辨:“大人,我是北直隶大同府人,因为家乡遭了灾,被父亲卖到妓院。三年后沈洪把我娶回家。是皮氏嫉妒我,在面里下毒害死了丈夫,现在反而诬陷我,请大人明察!”

王知县听了两人的话,对皮氏说:“我看你是见丈夫娶了新人,心里怀恨,才下此毒手,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皮氏急忙反驳:“大人,我和丈夫是结发夫妻,怎么会做这种绝情的事?这个苏氏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女人,她肯定有别的相好,就是想毒死我丈夫,好改嫁他人,求大人为我申冤!”

王知县又对玉堂春说:“你本是娼妓出身,说不定嫌弃丈夫长得不好,才下此毒手。来人,给我把她夹起来!”玉堂春哭喊着:“大人!我虽然出身不好,但沈洪娶了我之后,我从未亏待过他,怎么会下此毒手?我要是想害他,为什么不在半路上动手?到了他家,我哪有机会下毒?昨晚皮氏就把丈夫赶出去,不让他进房,今天这面又是皮氏做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王知县见两人各执一词,一时难以判断,便吩咐衙役:“先把她俩关进监狱,我派人查清楚了再审!”于是,玉堂春和皮氏都被关进了南牢。

皮氏赶紧派人偷偷联系赵昂,让他赶紧想办法疏通关系。赵昂拿出沈家的银子,给刑房吏一百两,书手八十两,掌案先生五十两,守门的衙役五十两,两班差役六十两,狱卒每人二十两,把上上下下都打点了一遍。最后,他又封了一千两银子,伪装成酒送给王知县,王知县也暗中收下了。

第二天一早,王知县升堂,让人把皮氏和玉堂春带到公堂。皮氏跪在堂下,王知县故意说:“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沈洪说:‘我是被苏氏毒死的,和皮氏无关。’”玉堂春正要辩解,王知县突然一拍惊堂木,大怒道:“人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打不招!来人,给我狠狠地打,看她招不招!要是不招,就活活打死她!”

玉堂春被打得受不了,只好说:“我招,我招!”王知县这才让人停下,衙役递上笔,让玉堂春画押。随后,王知县宣判:“皮氏先取保回家,玉堂春继续收监!”可怜玉堂春,被戴上手铐脚镣,又被狱卒们百般折磨。赵昂等人就等着上司批准判决,好尽快结果她的性命。

好在刑房有个叫刘志仁的官吏,为人正直。他早就知道皮氏和赵昂有私情,是王婆从中撮合。几天前,他还撞见王婆在药铺买砒霜,说是“药老鼠”,心里就觉得不对劲。如今出了人命案,赵昂又用沈家的钱四处打点,把玉堂春判成死罪,他实在看不下去。

刘志仁来到监狱,看到狱卒正在逼玉堂春交灯油钱,他喝退众人,轻声安慰玉堂春,询问事情的真相。玉堂春流着泪,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刘志仁见周围没人,便把赵昂和皮氏的私情,以及王婆买药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还叮嘱玉堂春:“你先忍一忍,等有机会,我教你怎么申冤。以后你的饭食,我来想办法。”玉堂春感动得连连拜谢。有刘志仁出面,狱卒们也不敢再为难她。

另一边,王景隆在真定府做官,一心为民,兴利除弊,深受百姓爱戴和下属敬畏。但他心里始终惦记着玉堂春,没有一刻能放下。一天,家人来报,说老夫人派人送新夫人来了。王景隆见到新娘,虽然觉得她容貌端庄,但心里还是想着:“再好看又怎样,哪比得上玉堂春的温柔体贴?”

当晚,婚宴上,喝着交杯酒,王景隆却想起了和玉堂春的过往:“当初说好要白头偕老,可如今你却嫁给了别人,我这升官发财又有什么意思?”虽然他和刘氏成了亲,但心里始终装着玉堂春,闷闷不乐的他当晚就染上了伤寒。

生病期间,他又想起和玉堂春分别时发下的誓言,心里满是疑惑。夜里一合眼,就仿佛看到玉堂春在身边。刘夫人四处为他祈福,请名医诊治,一个多月后,他才渐渐康复。

王景隆在任上政绩卓着,不久后被调回京城。吏部考核天下官员时,他在点名后回到住处,虔诚地焚香祈祷:“希望能去山西做官,这样就能打听玉堂春的消息了。”没想到,很快就有人来报:“王爷钦点您为山西巡按!”王景隆大喜过望,觉得终于有机会能找到玉堂春了。

第二天,他领了官印,辞别朝廷,日夜兼程赶往山西赴任。到了山西后,他立即发出公告,要先去平阳府巡查。在平阳府的官署里,王景隆翻阅案卷时,看到苏氏(玉堂春)被判处重刑的记录,心里猛地一紧:“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他立刻叫来书吏,吩咐道:“选一个能干的人,跟着我微服私访。你们在府里,千万不能走漏消息!”

为了查明真相,王景隆换上朴素的青衣,带着书吏悄悄离开察院。他们雇了两头骡子,朝着洪同县出发。赶骡子的小伙在路上好奇地问道:“二位客官去洪同县有什么要紧事?”王景隆随口编了个理由:“我想去洪同县纳个妾,不知道谁做媒比较靠谱?”

小伙一听,打开了话匣子:“您这说娶妾可巧了,我们县里有个财主,就因为娶了个小妾,把命都丢了。”王景隆心中一动,连忙追问:“怎么会丢了性命?”小伙详细说道:“那财主叫沈洪,娶的妇人叫玉堂春,是从京城带回来的。他大老婆皮氏和邻居赵昂有私情,怕沈洪回来发现,就用毒药把他害死了。更过分的是,皮氏和赵昂反倒把玉堂春送到县衙,花钱买通官府,硬是屈打成招,给玉堂春定了死罪关在牢里。要不是有个好心的官吏帮忙,她早就没命了。”

王景隆又问:“那玉堂春现在还在牢里,没被害死吧?”小伙回答:“暂时还没有。”王景隆接着装作不经意地问:“我想娶妾,你觉得找谁做媒合适?”小伙热心地说:“我送您去王婆家吧,她做媒可厉害了。”王景隆疑惑道:“你怎么知道她会做媒?”小伙压低声音说:“赵昂和皮氏的私情,就是她牵的线!”王景隆心中了然,说道:“那就去她家吧。”

很快,小伙把他们带到王婆家门口,喊道:“干娘,我带个客官来啦,这位客官想娶妾,您给说和说和。”王婆满脸堆笑:“辛苦你啦,等事成了我谢你。”小伙走后,王景隆当晚和王婆闲聊,发现她能说会道,一看就是做媒拉纤的老手。

第二天一早,王景隆悄悄去赵昂家附近查看,发现赵昂家和沈洪家只有一墙之隔,果然方便私下往来。回到王婆家吃过早饭,王景隆付了店钱,借口说:“我没带彩礼,等回省城取了钱,再来商量。”随后,他雇了骡子,日夜兼程赶回省城,当晚就进了察院。

次日清晨,王景隆火速发出公文,宣布要到洪同县巡视审案。当地官员前来参见后,他立刻要求开始审理案件。洪同县王知县回到县衙,急忙让刑房官吏连夜整理好案卷和审讯记录,准备第二天接受巡查。

这边刘志仁早就帮玉堂春写好了伸冤的状纸,藏在身上。第二天一早,王知县坐在监狱门口,将准备押解的犯人一一清点带出。玉堂春戴着枷锁,满脸泪痕,跟着衙役来到察院门口,等待开审。

巡捕官准备就绪后,传出解审的牌子。王景隆第一个就传讯了玉堂春这一案。玉堂春一见到官员,就高喊冤枉,从怀中掏出状纸递了上去。王景隆抬头看到玉堂春如今憔悴的模样,心里一阵酸楚,让听事官接过状纸。

他仔细看了一遍,故意问道:“你从小嫁给沈洪,之前还接过客吗?”玉堂春回答:“大人!我从小只接待过一个公子,他是南京礼部尚书家的三少爷。”王景隆怕她继续说下去暴露自己身份,连忙喝止:“够了!我只问你谋杀人命的事,其他不必多说。”玉堂春坚持道:“大人!要是查杀人的真相,问皮氏就清楚了!”

王景隆又审讯了皮氏,之后让刘推官负责审理此案:“早听说你公正廉洁,不会徇私枉法。我刚到任,还没正式巡查,就在洪同县查到皮氏毒死亲夫,冤枉了苏氏。你一定要把这个案子审清楚!”说完便退堂了。

刘推官回到衙门升堂,质问玉堂春:“你谋杀亲夫,到底是为什么?”玉堂春大喊冤枉:“大人!明明是皮氏勾结王婆和赵监生,合谋毒死了沈洪。县官收了他们的钱,才逼我认罪。今天我就算拼了命,也要讨回公道!”

刘推官又把皮氏带上堂,问:“你和赵昂的私情是真的吗?”皮氏死不承认。刘推官立刻把赵昂和王婆传来对质,还用了刑,但三人还是不肯招认。刘推官又叫来小段名:“你给你家主人送面,肯定知道内情!”下令对小段名用刑。

小段名熬不住,招认道:“那天的面是我娘亲手盛的,让我送给爹爹。我送到西厅,爹爹叫新娘一起吃,新娘关着门不肯起来,说不吃。爹爹自己吃了,很快就口鼻流血死了。”刘推官又追问赵昂和皮氏的奸情,小段名也如实说了。赵昂还在狡辩:“这都是苏氏买通的人作伪证!”

刘推官想了想,先把皮氏等人押回监狱,叫来一个书吏,如此这般地吩咐:“这些人不肯招供,我要用个计策。准备一个大柜子放在公堂,凿几个小孔。你拿着纸笔藏在柜子里,千万不能走漏消息。等我再审他们,要是还不招,就把他们锁在柜子四周,看他们说些什么,你仔细记录下来。”

书吏依言准备好大柜子藏进去后,刘推官再次提审皮氏等人,问:“招不招?”赵昂、皮氏、王婆三人齐声喊冤:“打死我们也没什么可招的!”刘推官大怒,让众人先去吃饭,吩咐把这几人锁在公堂,还特别叮嘱不许他们私下交流。

等众人散去,皮氏见四下无人,恶狠狠地骂小段名:“小崽子!你怎么乱说话?再敢乱说,回家打死你!”小段名委屈道:“要不是被打得受不了,我才不说呢。”王婆也撑不住了,说:“皮大姐,我实在受不了这刑罚了,等刘老爷出来,咱们招了吧。”

赵昂赶紧哄王婆:“好干娘,我哪点亏待你了?要是能熬过这官司,我一定好好孝顺你,把你当亲娘一样!”王婆气呼呼地说:“我再也不信你的鬼话了!当初让我帮忙撮合,说认我做亲娘,答应给我两石麦,到现在还欠八升;说给一石米,全是糠皮;说给两套衣服,只给了一条蓝布裙;说给好房子住,影子都没见着。你干的事没天理,却让我跟着受苦!”皮氏还在劝:“好老娘,这次要是能出去,一定忘不了你的恩情。只要今天不招,就没事了。”

躲在柜子里的书吏把这些话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刘推官再次升堂,让人打开柜子。书吏从里面出来,皮氏等人吓得脸色煞白。刘推官看了记录,还没等用刑,三人就全招了。赵昂把事情经过详细写了下来,各自画押后呈给刘推官。

刘推官又问玉堂春:“你是从小为娼,还是良家出身?”玉堂春便把苏淮买良为贱,自己如何遇见王景隆,王景隆如何为她花了三万两银子,后来又被老鸨赶出来卖给沈洪,一路上都没和沈洪同房等事,全都讲了出来。

刘推官猜到王景隆就是本案的巡按大人,提笔写下判决:皮氏罪大恶极,判处凌迟;赵昂参与谋杀,斩首示众;王婆协助买药,杖责;小段名虽不知情,但也有牵连,当众杖责以示警告;王知县贪赃枉法,罢官并追缴赃款;苏淮买卖人口,充军发配;一秤金参与陷害,判三个月枷刑。

刘推官写好结案文书,把皮氏等人收监,第二天亲自把案卷送到察院。王景隆批准了判决,还留刘推官在后堂喝茶,问:“苏氏该怎么处置?”刘推官回答:“按规定,送回原籍,允许她另行嫁人。”

王景隆支开旁人,向刘推官坦诚相告,说了自己和玉堂春年轻时的约定,恳请道:“麻烦您悄悄派人把她送到北京王银匠那里安顿,我感激不尽!”刘推官答应照办。

随后,王景隆发出公文,派人到北京妓院把苏淮和一秤金捉拿归案。可惜苏淮已经去世,一秤金认出王景隆,还喊他“王姐夫”,被王景隆下令重打六十大板,戴上百斤大枷示众。不到半个月,一秤金就死了。

一年后,王景隆任期满,回京复命。见过皇上后,他立刻去王银匠那里打听消息。得知玉堂春在金哥的照顾下,住在顶银胡同,便急忙赶去。两人一见面,抱头痛哭。王景隆知道了玉堂春守节的事,玉堂春也知道了王景隆如今的身份,彼此都十分感激。

王景隆说:“我父母给我娶的刘氏夫人很贤惠,她知道你的事,不会介意的。”当晚,两人互诉衷肠,感情更胜从前。第二天,王银匠和金哥来道贺,王景隆感谢他们当年的帮助,还把妓院苏淮家的财产交给他们管理。

之后,王景隆向皇上上了回家省亲的奏本,带着玉堂春一起回南京。到家后,下人赶紧禀报老爷。王尚书听说儿子回来,十分高兴。王景隆在大厅摆上香案,拜谢天地,又见过父母兄嫂和各位亲人,还带着玉堂春一一拜见。

玉堂春进房见到刘氏,恭敬地说:“妹妹请上座,受我一拜。”刘氏连忙说:“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该我拜你才是。”玉堂春推辞道:“妹妹出身名门,我只是烟花女子,身份低微。”王景隆见妻妾和睦,心中大喜。当天,就正式确定了妻妾名分,两人以姐妹相称,一家人其乐融融。

王景隆还叫来王定,说:“当初在北京,你多次劝诫我,都是为我好。我跟父亲说,以后让你做老管家。”还赏了他百两银子。后来,王景隆官至都御史,妻妾都为他生下子女,王家子孙后代一直繁荣昌盛。正如诗中所叹:前人的风流故事早已闻名,王景隆和玉堂春的经历更是一段佳话。世间风流子弟众多,能像他们这样夫妻显贵、家庭美满的又有几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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