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尖残存半阙渔歌长出苔藓,搁浅的鲸颅成了新的礁石,沙蟹在骨孔中重塑星图。
“柳将军忒不地道,不告而别,连夜上山。”仲南耷拉着脑袋,愤愤不平的踢着脚边的沙粒。最可气是一群人拉帮结派走完了,无人喊他。
淑芬一路追随,口中不停喊:“仲南,你等等我。”
仲南眼睛斜斜瞥了一眼不远处。人多眼杂,偷摸出来还让人盯梢。
姜姚百无聊赖跟在王蕙身后。其实,她身兼数职,一会是保镖,一会儿是侦探,一会儿又是苦力。
“夏荷,你到底是谁?”王蕙心烦意乱。好不容易出门一趟,来了一个小跟班。
问题这么直接吗?姜姚咂舌,王蕙听说什么,她心虚嚷道:“我是夏荷。”
王蕙翻着白眼,嘟囔道:“我知道,你既要伺候县主,又要伺候六哥,你到底属于那个府的。”
姜姚重重舒了一口气,这是一个好问题。众人皆看出来,不光谢烨维护她,十二娘也维护她。她心里舒坦,为难说道:“两姓家奴。”
王蕙大惊失色,她拽起姜姚胳膊,反剪之,厉声道:“卑贱的奴婢,你尽背叛了六哥。”
姜姚惊惧,小娘子看着柔弱,其实会一些武力,可喜可贺。她躬身讨饶道:“蕙娘子,这其中定有误会。”其实她可以挣脱,可面对王蕙,她倒要看看,她要说些什么。
王蕙冷笑道:“误会?六哥欲讨你做通房,你不愿意?”这种背信弃义的奴婢,她是绝对不会心软的。
通房?王蕙不知听到什么?这不是说废话吗。她肯定是不愿意的。姜姚打着商量,嘟囔道:“蕙娘子,先放手。”
“绝不,我得替六哥好好教训你这贱婢。”王蕙目光狠厉,死死摁住她的肩膀,用力一弯。
姜姚头皮一阵发麻,肩上有旧伤。疼痛让她全身骤冷,本能反应,拽着王蕙上前一步,转身。另一手对着王蕙头颅一推。
王蕙踉踉跄跄后退数步跌倒在地,她不可置信捶着沙土嚷道:“粗鄙,你竟敢反抗。”
姜姚捂着伤肩,心里憋着一股气,她吼道:“王蕙,别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的。”这伤肩始终是她的一个软肋,又伤到,晦气。
“蕙娘子,怎么了?”仲南急冲冲跑了过来。
王蕙撇嘴,一脸哭腔,嘟囔道:“她推我。”
“仲南,放手。”淑芬双手叉腰,语气严厉。仲南讪讪松开了手。
“仲南,别说话,别参与女子间斗争,你俩该约会约会。”姜姚冷不丁冒出一句。她这强势态度让在场的人一惊。
王蕙恼羞成怒,羞愤不已,转身就跑。仲南神情激动欲追赶,淑芬强行拦住了他。
“好好约会喔!”姜姚善意朝淑芬挤眉弄眼。淑芬点头,回敬她一个感激的眼神。
这一切皆是姜姚精心策划。仲南与王蕙不知何时暗生情愫。这棒打鸳鸯工作肯定得交付于她,谁让她是两姓家奴,没脸没皮呢。
姜姚一路追赶,衙门口有三人在拉扯。其中一妇人哭泣不止。她心中疑惑不已,如此生猛的场面为何无人围观呢?
“小哥,这什么情况?”姜姚拽着路边的货郎问道。货郎小哥一看就是知道内情的。
“小娘子,这事说起来晦气,典妻。”货郎啧啧啧说道。这种灾年,这种事非常常见。
典妻?姜姚只听过休妻,这典妻是什么玩意。头顶上一片青青草原吗?她不动声色,静静蹲在货郎旁边观望。
“郎君放心,锦娘这屁股大,好生养,三年报两没问题。”一个粗布麻衣,身材瘦弱的男子唯唯诺诺说道。
“张郎,这赎金可否减半。”那妇人跪在地上,娇俏的面颊全是泪痕。
“锦娘,等诞下麟儿自然好说。”那一身绸缎的男子色咪咪掐了一下那妇人的面颊。
“王郎,三年后,你记得来赎我。”那妇人用力拽着那瘦弱男子的裤腿。
货郎一声叹息:“这娘子恐怕是有去无回了。”随即,他换了一副面孔,笑嘻嘻摇动着手中拨浪鼓。
“小哥,这是为何?”姜姚不明所以。典妻之事已够让人震撼了。为何俊郎小哥说有去无回呢?莫不是跟她一样,这算是死当,卖身契。可为何妻子能让夫婿典当呢?
货郎耐着性子解释道:“这张郎乃一届商贾,三年之期,物是人非,如何寻人。况且这王郎会心甘情愿花二十两再去赎妻吗?”
姜姚呢喃,物是人非,这商贾一旦搬迁。这妇人的夫婿如何去寻人。
姜姚费解问道:“为何赎妻还要二十两。这妇人到底典了多少银子。”
货郎咂舌,嘀咕道:“一百五十两。”这妇人确实有点姿色。讨一门穷苦人家的女儿做妾室大体也这个数额。
姜姚掰着手指细细算着:“一百五十两减去二十两。三年三十六个月,这妇人一月才值一两银子,还得给这商贾生孩子。这是什么狗屁买卖,简直亏大了。”她这么一出声。吵闹哭泣的三人皆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姜姚强装镇静,大言不惭说道:“这算法有何不妥吗?”
“去去去。”那张姓商贾冷冷瞥了姜姚一眼,而后拽起那妇人,仔仔细细打量着。这身段,这样貌确实好。最重要是,这妇人生养过。
“小娘子,你救救我。”那妇人眼神恳求望着她。小娘子说得有道理。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丫头。
姜姚心骤冷,她自身难保,如何解救这妇人。给一百五十两给她夫婿吗?她这夫婿会不会转头又将她售出。
姜姚鼓足勇气上前,低声问道:“娘子,你要我如何相帮。”
那妇人一脸欣喜,怯怯低喃:“灾年,正无以为继。”
救急不救穷。姜姚一脸严肃问道:“娘子,你要和离吗?”一个男人因贫困而典妻算什么好郎君。甚至连一个好人都算不上。
合离?那妇人摇头,王郎人不错,会疼人,不是因为灾年,谁会典妻。况且,两人之间还有儿子。
姜姚拽起那妇人的手,苦口婆心劝道:“娘子,府衙门口日日讨粥要饭之人都不会典妻。这王郎君有何可托付的?三年,物是人非,你能坚信,他会用银两来赎你吗?”
王郎君唯唯诺诺不敢吭声。三年,何种光景。典妻耻辱,谁人不知。可这灾年,又如何讨生活呢?
“乞讨之人无妻可典。小娘子,切莫多管闲事。”那张姓商贾冷哼一声,眼里全是杀意。
这朝代真是颠覆她的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