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公有心了,请他保重身体。”田毅神色平静,举杯向霍启刚示意,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仿佛只是在接受一位老友的平常问候。“改日若得空闲,定当再上门聆听他老人家教诲。”
霍启刚脸上浮现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敬意,微微颔首道:“家祖若知田先生挂念,必定深感欣慰。田先生若有任何需要,启刚随时听候吩咐。” 这近乎以下属姿态作出的表态,恰似一道悄然无声的惊雷,在四大家族第三代成员的心头猛然炸响。郑志刚、郭炳联、李长治等人彼此交换着眼神,震惊与更深一层的敬畏交织其中。
霍启刚刚一退开,郑志刚便赶忙端着酒杯快步上前,脸上的笑容比之前更为谦恭,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田生,方才启刚哥转达霍老的问候,实在令人感佩不已。家叔也时常提及,说田生在全球资本市场纵横捭阖,手段神鬼莫测,对内地政策风口的把握更是洞若观火。不知田生对于接下来内地金融开放的步调,可有何高见?我们这些小辈,着实望尘莫及,还亟需田生为我们指点迷津啊。”他将姿态放得极低,言语间满是请教的意味。
紧接着,郭炳联也急切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迫切:“是啊田生,听闻您整合了新加坡到吉布提的航运资源?我们郭家在那边有几个小码头,不知是否有机会,能搭上田生这艘大船呢?” 李长治虽未言语,但他端着酒杯靠近半步的举动,以及那专注的眼神,已然表明了他的心意。
他们无形间的围拢,形成了一个以田毅为核心的小圈子。话题围绕着政策动向、资本布局、国际博弈等展开,每一个问题都暗藏试探与请教之意,言语间满是对“田生高见”的恭维。在这个年轻的圈子里,田毅的年纪已不再显得突兀,反而成为了锐气与新规则的象征。他们的尊敬发自内心,却又夹杂着对这股强大新兴资本力量的本能畏惧——畏惧其巨大的能量,畏惧其难以预测的走向,更畏惧其背后可能掀起的惊涛骇浪。
而李冰冰,则彻底被排除在这个权力核心之外,犹如被流放一般。她站在几步开外,脸上强挤出的笑容显得僵硬而空洞,眼神死死地盯着田毅,那目光中燃烧着的不甘与渴望,仿佛要将她自己吞噬殆尽。她身旁的王少,正烦躁地试图引起一位三线小明星的注意,愈发显得滑稽而多余。
田毅心头那点因李冰冰而泛起的微澜,早已被冰冷的资本议题彻底冰封。他举杯向几位家族继承人示意:“各位都是港岛未来的中流砥柱,见解独到。今日四哥如此盛情,大家尽兴就好,生意上的事,改日再叙。”借着谢贤招呼众人的喧闹声,田毅转身走向通往花园的侧门。
他推开那扇厚重的隔音门,凛冽如刀的夜风猛地灌进肺腑,带着深海与腐叶混合的气息,瞬间将所有浮华的浊气涤荡一空。点燃一支大卫杜夫,幽蓝的火苗在黑暗中短暂跳跃。深吸一口,辛辣的烟雾与冰冷的空气交融,径直刺激着神经末梢。
然而,那抹带着孤注一掷疯狂的银色执念,再次穿透寂静而来。高跟鞋敲击石板的声响,犹如垂死挣扎的鼓点。
“田先生……”李冰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失去了往日所有的甜腻,只剩下干涩的嘶哑,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偏执。她独自一人,王少并未跟来。她一步步走近,在庭院昏黄的灯光下,脸上的浓妆也遮掩不住眼底的赤红,以及那孤注一掷的疯狂。夜风吹得她裸露的肌肤泛起青紫,可她却浑然不觉,反而又靠近了一步,几乎贴到田毅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混合着她身体散发出来的、如困兽般的热气与绝望。
田毅微微抬头,目光扫过李冰冰,眼中那如同看待商品般的无视,再次深深刺痛了她。
“里面那些少爷小姐……”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怨怼,“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她猛地侧身,完全面对着田毅,仰起脸,让庭院的灯光清晰地映照进眼底,那里满是孤注一掷的勇气,以及被物欲彻底点燃的决绝。“他们根本不懂您需要什么!因为他们生来就站在了罗马!”
“我知道!在您眼里,我和他们不一样!我能给您的,他们给不了!”她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诱惑,“只要您一句话!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愿意做!我的一切都是您的!”她的手指,冰凉且剧烈颤抖着,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猛地抓住田毅垂在身侧的手腕,那力道之大,指甲几乎都要嵌进皮肤里。
此刻李冰冰对田毅近乎疯狂的执着,并非单纯源于情欲或对物质的追逐,而是多重复杂欲望在特定情境下被彻底点燃、又遭碾压后所产生的极端心理反应。
李冰冰将田毅视作突破香港名利场森严壁垒的终极钥匙——他不仅是顶级富豪,更是未来有可能凌驾于四大家族之上的资本新秩序的化身。当霍家长孙对其躬身问候,郑、郭、李三家的继承人又以“请教”姿态簇拥在旁时,田毅在这场宴会中所形成的权力真空效应,让李冰冰看到了一条相较于依附王少之流更为“高效”的阶层跃升通道。
而她知道美貌不过是消耗品,田毅所代表的资本权力才是永恒的硬通货,这一认知让她陷入自我物化的焦虑之中。为了对抗这种“贬值恐惧”,她才会如此孤注一掷地接近田毅。
田毅没有挣脱,甚至连一丝肌肉的颤动都没有。任由那冰冷、汗湿,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手指,死死地箍住自己的手腕。他垂眸,目光平静地落在她因激动而略显扭曲的美丽脸庞上,恰似神只俯视蝼蚁的挣扎。那目光里既没有欲望,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如深渊般、近乎残忍的审视。
李冰冰在赌,赌一个奇迹,赌一个能让她一步登天,将那些所谓名媛踩在脚下的机会。
时间仿佛凝固。唯有她粗重的喘息声、夜风的呜咽声,以及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打破这片寂静。
田毅缓缓抬起那只被她紧握住的手腕,将杯中冰凉的液体一饮而尽。辛辣感顺着喉咙直冲而下。而她的手指,因这动作尴尬地悬停在冰冷的空气中。
“李小姐,”田毅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清晰响起,温和却又带着一种能冻结血液的疏离,“你很美,也很有胆量。” 她的眼睛瞬间因这前半句而迸发出巨大的希望之光。“但,”田毅话锋一转,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直直地看向她眼底深处那点贪婪,“美色终究是消耗品,胆量若是用错了地方,那便是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