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当然是偏心女儿的,两个女儿才是他和男儿以后的依靠。但不涉及大是大非的时候,对待女男,他向来不偏向。
“你们二姐说的不错,男孩子嘛,往外疯跑什么,都到了快出门的年纪了,待在家里绣花吧。”白氏表明态度,先为女儿说话。
看两个男孩不愿意,他笑着商量道:“不过,之后他们也没多少时间待在家里了,嫁出去后再玩就要看妻家的脸色了,绮年,要是不麻烦的话,你再领他们一天?好吗?以后爹就把这俩人关院子里,绝对不麻烦你。”
白氏对钟绮年的好,是真心实意的。钟绮年能感受的到,不然也不会在外面说父亲的好话,她向来敬重白氏,白氏一开口,她一般不会拒绝。
“嗯行,父亲。”钟绮年吸了口气。
想来两个男孩也惹不出什么大麻烦,她身为姐姐,担待一天算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俩人这么烦人呢。
白氏训斥钟念念:“出去后老实和虞仆待着,知道吗?别乱跑,要是给你二姐惹麻烦,我就让人上家法了。”
钟念念忙不迭的点点头:“我肯定听话,放心吧爹爹。”
爹虽然常说要用家法打他,但从没打过。其实,要不是他今天想……,他也不会看二姐不愿意带他的情况下,还厚着脸皮跟上的。
二姐之前对他很好的,怎么忽然讨厌他了呢?难道像表哥说的那样,他本来就不讨人喜欢,是个坏郎珺吗?
白晓果柔声道:“若是麻烦,二姐也不用带我们的,我们去不去都行,别扰了二姐的大事。念念,要不咱们不去吧?”
他温温柔柔的拉着钟念念的手,牙咬的很紧,生怕钟绮年答应下来。
钟绮年脸色一黑,不悦道:“你们到底去不去?”
说去的是他们,说不去的也是他们,这是要干什么?逗她玩啊?
白氏出言打圆场,无奈道:“你二姐不愿意带你们的时候,你们非要去,现在愿意带你们了,又说不去了。反复无常可不是我让你们从小学的道理。”
“舅舅教训的是,我知道错了。”白晓果神情柔顺,怯怯的看向钟念念,像是钟念念让他这么说的一样。
钟念念低着头,没看到白晓果的举动。
白氏叹了口气,以为是男儿让晓果这样说的。
“你们……哎,算了,到底去不去?不去的话,别耽误你二姐的时间。”白氏看向钟念念,眼含警告。
若是男儿再出尔反尔,他就不会让女儿让着他了。
女儿才是钟家的根,男儿以后嫁出去,还要靠姐姐在妻家挺直腰板呢。
他爹家是不能给他支持了,所以他的男儿要有这些。
钟念念抬起头,握紧袖子里的白玉珠串:“去,爹爹,我要去。”
“嗯。”白氏说:“那你们去吧,让虞仆时刻跟着,别去人少的地方,别离得太远。”
“好。”
钟绮年脸色很不好的带着两人出门了,骑上马就走。
马车里只有钟念念,白晓果和一名虞仆。
白晓果说只有一辆马车,太挤了,就让钟念念的三名虞仆跟着车边。
钟念念看着白晓果旁边的虞仆,奇怪道:“表哥,你怎么带的跟着你从家里来的人?”
以前表哥说这人没规矩,出去时从来不带的,都是带的他院里的人。
“我家里人怎么了?念念,你看不起别人也就算了,现在连我身边的的人都看不起了?”白晓果面色不善,张嘴就是扣他帽子。
虞仆自觉受到侮辱,脸色难看,头越来越低。
钟念念嘴拙,无力的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表哥,你曲解我的意思了。”
白晓果明目张胆的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就是这个意思,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的人,怎么,我姓白,舅舅也姓白,难道你还看不起舅舅吗?”
他给钟念念下了定论,言辞凿凿的说:“你就是这样的人,从来都眼高于顶,怪不得没人喜欢你。”
“也就我,明明也是白家的郎珺,却因为父亲早逝,就要来你家,哄着你,替你挨骂,替你挨打。”
“哪有?不是这样的,表哥,你怎么这样想?”钟念念解释的很苍白,他平时都没注意这种事,而且也反应不及,白晓果说了一大堆,他只会说“不是这样的。”
白晓果今日就是故意要和他吵起来的,昨天钟念念说的话还是让他入了心,他意识到钟念念以后绝对不会那么听话了,所以,他要先下手为强……
马车里传来的声响越来越大,钟绮年骑着马,敲了敲车窗,警告道:“再吵回家去,在外面吵什么呢?丢不丢人?”
里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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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襄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的,看着陌生的房间,一时竟有些忘了自己在哪里。
直到贴身虞仆进来,她才恍然大悟。
哦~,她来南洲郡找阿宁玩了!
昨日伍妤受了情伤,她陪人喝了半宿的酒,最后还是阿宁吩咐人把她俩送回屋里的。
“哈~”
原襄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儿,问虞仆:“几时了?”
“回女君,刚午时初(上午十一点)。严女君说咱们用了饭再去诗会也不迟。”虞仆道。
“嗯好。”
原襄头还有些懵,索性什么也不想了,直接听阿宁的。
周翎宁也不是随便决定的。诗会只有两天,进去的票价又非常贵,所以有些人只买了第二天的票,准备去瞧个热闹。
刚才送江南星去诗会的虞仆来报,今天的人比昨天还多了一半。
人多容易生乱,庄子里面的食舍准备的饭菜也不一定够。而且因为人多了一半,新来的人也可以参加各类比赛,所以上午还是如昨天一样的选拔赛,下午才举办决赛。原襄和伍妤又都在休息,周翎宁干脆就决定吃了饭再去,顺便让人去通知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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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妤起的早些,她一来就自觉站在周翎宁的书房门口守着。
周翎宁坐在窗边书桌上正在给母皇写信,看伍妤也没事干,就让令姝找了些之前的话本给伍妤看。
因为每月要给母皇寄两万字的心得,为了省事些,她都是每月写好了一起寄过去的。
两万字太多,周翎宁秉持着大事略写,小事详写的原则,详细地给母皇父后介绍了她每日用的新鲜饭菜,包括她的出处与做法,写的头头是道。
还是元瑜有次告诉她,父后有时候想她了,就让坤宁宫小厨房的做些南洲郡的菜来用,食谱都是她随便写上去的, 味道不可参考。
周翎宁把这个月的大事小事都写上,回头一看,只写了六千字。
还有一万四千字,哎~
莫慌,她还有办法。
如果写不下去了,就抄作业吧!
今年周翎宁回南洲郡后,多次向江玟请教朝政问题,这可能让江玟体察到了皇帝的意思,给周翎宁布置的题目越来越难。
周翎宁:……
为什么都在为难我?
不过这也有好处,周翎宁进步的非常明显,她把以往江玟夸过的课业策论找出来,重新誉写一遍。
江玟布置的课业有个特点,不让写废话,所以一篇策论只有1500字左右,这意味着周翎宁要抄上十篇。
……抄了两篇周翎宁就放弃了,手腕疼。她新的掺着旧的,一起装进了信封,嘿嘿,母皇应该不会发现吧?
即使发现,也打不着她。
为了弥补她的心虚,周翎宁又写了篇江玟新布置的策论。
周翎宁很苦恼,因为有些题目她根本想不到解决办法,这是历史周期问题,她难道要拿着自家的碗砸了自家的锅?条件也不允许啊,工业革命还没开始呢。
没有解决办法,就只能在坏的解决办法中选个差不多的,影响能降到最小的。
谢知微给她讲解历朝历代的统治者是怎么做的,她只能从中参考,每次事件发生的背景不一样,做法也没有统一的标准去判断优劣。可以这么说,凡是当政者,没有傻子,即使皇帝不行,朝臣中也有极为聪明的人。
有时候可能会让人吐槽皇帝或权臣做这件事的时候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所以才下了这个命令。但只要往背后调查就会发现,得利的往往另有其人,谁也不会做出百害而无一利的事。
即使是皇室,在力量薄弱被世家或朝臣压制时,也只能吃闷亏。
身为一个接受了现代教育的人,周翎宁对权势财富算不上有多少执念,起码她前十二年是这么想的,皇帝也好,王姬也罢,只要护得住封地里的黎民百姓,让她们安居乐业,她就履行了自己身为皇子龙孙的责任。她没往远处想,一代人种不了三代树。
但她来了南洲郡,去了南山书院后,她就不这么想了。位置不一样,看到的东西就不一样。母皇是一个英明的君主,继承母皇志向的下任皇帝不能是个心胸狭隘,或胸无大志,或任人唯亲,或好大喜功,或奢靡成风的人,不然上行下效,大周鼎盛之后就是极致的衰败。
在其位,谋其政。
她有八个姐妹们,周翎宁不是自傲,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如果将来不出事,是能维持母皇励精图治近二十年的局面的最好的人选。
首先,她的外家几乎不会对朝政造成任何影响。
其次,父后也做到了贤后的标准,对上恭敬,对下慈爱,而且从不过问朝政,可想以后后宫不会有君太后干政的风险。若要立其她皇女,母皇少不了要给她的生父提位份,到时候又涉及两宫君太后的问题,麻烦很多。大周刚建国时,太祖并没有立下规矩说只有嫡女才能继承皇位,但太宗,先帝和母皇继位时,她们都为嫡长女。
然后,母皇父后为她精心选的正夫原家郎珺。原家在母皇登基后,看似重新依靠原平北起势了,但原家根基伤的太深,不管是勋贵还是朝臣,与她们的来往都不会过深。原家想要保持现今的地位,只能当个纯臣,老老实实的向皇帝表忠心。
最后,三朝元老的太傅江玟更是从小就对她悉心教导,如今更是愿意舍弃官身,陪她来这个小地方来教导她。江玟门生无数,自己又毫无骄矜之心,门生也只是跟着她向学,不曾拉帮结派搞党争,所以江玟不管是在朝堂还是地方的影响力都不小。
周翎宁左算右算,自己这辈子是躺不平了。
当初她一心想着出宫玩,中了母皇的计谋,反倒是真的督促她开始进步了。过年回了两次京,母皇前年先是以她出宫频繁为理由,把她拘在御书房分奏折,然后去年又以让她多陪伴母亲为理由让她批奏折……啊啊啊,她还是太天真了。
她竟然当时真的觉得对不起母皇。离宫一年竟然连小时候和母皇斗智斗勇的防备心都失去了,哎,母皇岂是那种轻易感叹自己逐渐老去的人?
……周翎宁越想越觉得自己上当了。
她唉声叹气,悔不当初。
那富贵又自由的日子啊,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今年她赶来南洲郡后,一直到前两天,半日休闲也无,一直在抓紧时间跟着夫子们听课听课写课业写课业……这都在母皇的算计之内啊。
想想当初在宫门口分别的时候,母皇对她说让她多注意别太累,她还很感动,暗自下决心要好好学,不辜负母皇的期待……啊啊啊,都是她太单纯了啊,竟然没察觉出母皇眼底的笑意。
怪不得父后在旁边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呢,哎~
孤心甚悔!
在母皇眼里,她就是那爪子软软的小虎崽,玩不过啊玩不过。
写完了策论,周翎宁抬头看窗外的伍妤,她已经很久没翻页了,也不知道看没看进去。周翎宁问:“好看吗?”
伍妤赶紧放下话本,回话:“好看。”
周翎宁勾了勾嘴唇,瞥了一眼封面,就知道伍妤拿的那本话本讲的什么:“看到哪里了?”
伍妤浅笑:“是一个民间笑话。”
平日里不怎么笑的人忽然笑了,这让周翎宁还挺新奇,她道:“喜欢看就多看,我这里多着呢。”
说罢,她盯着伍妤,建议道:“你其实该多笑笑。”
伍妤抱拳行礼,道:“是。”
周翎宁无奈,好笑道:“也不是让你把这当个差事干,该笑就笑,该怒就怒。”
“属下知道了。”伍妤瞪圆了眼睛,竭力表示自己明白了。
周翎宁支着头笑了笑,不再强迫她:“行叭,按你怎么开心怎么来。”
伍妤不是个喜怒不于色的人,她不常笑是因为她本身性格就有些木讷,不是那种巧言令色之徒。周翎宁不得不承认,母皇慧眼识精,看人很有一套,给她找了个优秀的亲卫指挥。
周翎宁也不是那种喜欢与人虚与委蛇的人,她喜欢真诚的交朋友,交不了朋友的人如果不惹怒或冒犯她,她也能尽量做到礼待。
虽然在用人上周翎宁一向不以个人喜恶为标准,但对于常陪伴在身边的人,周翎宁还是希望她们是能相处的来的,将来她们也不会因为利益或别的而背叛她。
“阿宁,我来了!”原襄在外面喊了一声。
周翎宁隔着窗户和她打了个招呼。
原襄看周翎宁坐在屋里面,伍妤倚靠在屋外面墙上,拿着本书,笑着道:“妤啊,还没缓过来劲呢,天下好男何其多,不要伤心啦~酒都陪你喝了,开心点。”
伍妤想起殿下的嘱咐,要经常笑,所以她勾了勾唇,皮笑肉不笑,点头:“好的。”
原襄:“……”
“别这样,我害怕,你这样像个皮影假人。”原襄吐槽。
她接过虞仆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虞仆看她渴,赶紧又倒了一杯递给她。
“宿醉之后容易渴,你喝的酒比我还多,怎么这会儿精气神这么好。”原襄揽着伍妤,眼睛微微眯着,合理提出了怀疑:“你不会喝的假的吧,蒙我呢,喝一半然后倒一半?是不是在衣领里藏了手帕?”
“按理说,我酒量应该比你好的啊。”
伍妤认真道:“我之前不怎么喝酒,但我母亲酒量不错。”
“难道你千杯不醉?还是我退步了?”原襄“嘶”了声,眸光大亮:“好姐姐~,等你什么时候去了京城,咱俩一起去找她们报仇吧。”
周翎宁眨眨眼,举手:“你不是已经邀请了我吗?”
原襄神秘莫测的摆了摆手指:“宁妹啊,你襄姐我掐指一算,觉得你酒量不行。”
“怎么说?”周翎宁虚心求教。
原襄继续装模作样的掐手指:“这是一种感觉,根据我的运气,短时间内,我不可能碰上两个千杯不醉的人,而且还恰好都是我的朋友。”
周翎宁笑得不行:“你说的挺有道理。”
“当然。”原襄抬抬头,从外面往里面看周翎宁桌子上铺着宣纸,她问:“写的什么?”
周翎宁瞥了一眼标题:“试析水患骤临对民生之摧折,兼论古往今来治河固防之策,当如何鉴往知来,使百姓安居。”
“我刚写完,你要看看吗?可以给我提点建议。”
原襄立马闭上眼,双手合并,声音颤抖:“别让我看,求你,我听都不想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