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眼底浮现出些许惊疑,蚀心蛊分明已种入这少年心脉,此刻却如同石沉大海,连半分感应都寻不到。
“你做了什么?”他扣住少年后颈的手猛地收紧。
少年依旧垂着头,墨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只能看到苍白的下颌和不断滴落的血液。
咳嗽声伴随着少年声音传来,“蚀心蛊...确实进了我体内。”说着他微微抬头,眼眸有些黯淡,“或许,一个枯竭的容器,根本没有供养蛊虫的资格。”
男子瞳孔微缩。
少年继续道,气息微弱,“蛊虫需要生机滋养,而我这具身体,只剩下一口气撑着。它现在,怕是比我还先饿死。”
“所以,”少年唇边鲜血滴落,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男子,“你若还想留下这只蚀心蛊,是不是该先想办法,尽快治好我。”
说完他往后一靠,彻底卸了力道,倚着冰冷的桥墩,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反正我烂命一条,有这只蛊陪葬,也不算太亏。”
【宿主,】001担心道:【他可以直接杀了你取蛊。虽然蚀心蛊离体也会受损,但并非不可行。】
楚酆闭眼感受着体内那缕因吞噬蚀心蛊而壮大了几分的金色能量,那是出生之际就伴随着他的,连系统和小天道都无法完全理解的东西,一种能够吞噬,转化万物本源的力量。
“那就赌他舍不舍得。这等品质的蚀心蛊,培育起来怕是不易。况且,他应该发现我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容器。”
他又在赌,赌这个蛊师对他这具“特殊”的身体更感兴趣。
男子沉默着,冰冷的视线落在少年苍白的面孔,周围只有潺潺水声和少年压抑的咳嗽。他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细碎的虫鸣再次响起,却带着几分焦躁。
终于,他冷笑一声,那笑声格外阴寒。
“好,很好。我倒是小瞧了你。”他俯身,这次却带着审视的意味,“以自身为囚笼,反将我一军?你这小子,心性倒是狠辣,对自己也够狠。”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竟带上了一丝淡淡的满意:“这般绝境尚能反咬一口,确实比那些只会哀嚎的废物,更适合养我的蛊。”
说着,他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朱红色的药丸,不由分说地塞进楚酆口中。药丸入口即化,一时间脚踝处锁链造成的剧痛缓解了几分。
“吊住你的命。”男子淡淡道,目光扫过那缠绕在少年脚踝上的锁链,袖中滑出一只指甲盖大小、通体乌黑的甲虫,“至于这个...”
话音未落,乌黑甲虫便爬到锁链上,张口就咬,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精铁锁链,竟在细微的“咔嚓”声中,被啃噬出细密的裂纹。
楚酆感受着体内久违的暖意,和脚踝处逐渐松脱的束缚,唇角微勾。
人一旦退让,就难再回头。妥协像惯性,第一次松了口,往后便更容易让步,直到把自己逼到无路可退的境地,从现在起,该他求着自己,好好活下去。
看着少年挣脱锁链,扶着潮湿的桥墩,试图站起,似乎伤势过重,他身体猛地一晃,险些栽倒。
男子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等他反应过来时,手掌已经触及少年冰冷湿透的衣袖。他脸色一沉,立刻想撤手,却对上了少年抬起的眼。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染着朦胧水汽,眼尾泛红,“多谢。”
男子撤手的动作顿住了。他厌恶这种不受控的举动,更厌恶这少年此刻的眼神,一个容器而已竟还需要他帮扶。
“麻烦。”接着他找了根木棍回来,一把扔给了那少年,“跟上,若跟不上,便是你命该如此。”
虽然少年走得很慢,非常慢。但很明显还在跟着,最后男子冷着脸上手将他拎了回去。
这就算了。可接下来的时间,却成了男子耐心无声的极度消磨。
少年的体质极其怪异,平常的药物对他不起作用,甚至每次喝完,情况都急转而下,还动不动咳血,他那身靛蓝色缀着银铃的苗纹罗袍,没几次就被血液浸染得深一块浅一块。
几天下来,男子带来的珍贵药材已经消耗了不少,但蚀心蛊的问题毫无进展。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这少年暗中动了什么手脚。可无论他如何探查,少年体内依旧是一片破败,根本没有任何异常力量存在的痕迹。这反而更印证了少年最初的说法,这身体太破,养不活蛊。
这种无处着力的感觉,让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的他几乎抓狂。
终于,在一个傍晚,第五次配药给少年失败后,他忍不住了,可还没等他发作,少年又咳嗽起来,咳得眼尾泛红,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或许是...这些药..药效太弱了,要是有人参鹿茸什么的就好了。”
男子握着碗的手一用力,刚想给少年点教训,可视线掠过少年苍白如纸的脸和唇边未干的血迹,想到了那只还在沉睡的蚀心蛊,终究是忍下了。
“先吃饭。”就算治不了,补充些体力也死不了。
只是将吃食放在这少年眼前后,少年依旧是吃一口就吐,“普通的食物,恐怕提供不了它需要的养分。”
“你要吃什么。”男子眼神比之前更加冷硬。
“莲子百合粥、梅花酥、香酥鸭、参芪炖野兔...”
听着他如数家珍,男子捏着干粮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他盯着少年,此刻少年那双狐狸眼显得格外清澈,也格外气人。
胸膛微微起伏了几下,半晌,男子起身走出屋外,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两只处理干净的野兔。他沉默地将兔子架上火堆烤制,油脂滴落在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弥漫开来。
楚酆安静地看着,等到兔子烤好,男子撕下一条肥美的后腿递过来时,他才伸手接过,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他吃得很仔细,也很安静,甚至带了一丝矜贵。
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接受供奉的模样,男子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他养蛊多年,操控人心,族人莫不胆寒,何曾这么憋屈过?
偏偏这少年捏住了他的命门,那只他投入了无数心血的母蛊,似乎与少年诡异体质产生了某种变化,让他无法完全掌控,况且他又不知蛊虫具体方位在哪里,要是强行取出风险极大。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与本命蛊相连的气机,也因为这容器状态的不稳定而微微波动。
又经历一天一夜后,男子眼底已经满是血丝,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人!他一步步逼近榻前,阴影完全笼罩过来。
那双冰冷的眸子死死锁住少年,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父母是怎么养的你?”
他倒要看看,他是真这么娇贵还是装的。况且若能找到这少年的亲人,或许能加以控制,让他安分些。或者至少,弄清楚这诡异情况的根源。
楚酆闻言,微微一怔。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弯了一下唇角,声音精准地扎进男子紧绷的神经:
“我是太子。”
男子缓缓眨了眨布满血丝的眼,“你?一个浑身是伤,被锁链拷着在下游栈桥等死的太子?”接着他嗤笑一声,“再不说实话,我现在就把你和那只兔子一起烤了,信不信?”
【噗,宿主,他急了。】
“我有一个三哥在附近。”楚酆默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