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1月21日,大寒。有道是小寒大寒,无风自寒,更何况这天还有风。
这天的风,像刀子一般,割在脸上生疼,空气仿佛都被冻住了,每吸一口气,都能感觉到寒意顺着鼻腔直往肺里钻。可以说,这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过了大寒,再有二十来天,就是农历新年了。
刘正在家中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月底带着刘杰回炎黄岛,趁着孩子们都小,好好过几个团圆年。真要等这些小家伙们都长大了,再想团圆就不是那么容易了,等他们参加工作走上社会以后,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想法了。
这时,牛大胆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脸郁闷地走了进来,站在刘正面前,瓮声瓮气地问道:“老弟,你这回炎黄岛过年,是不是我家闺女今年又不回来了?”
话音刚落,高平安也耷拉着脑袋跟了进来,一个大男人,此时竟用那带着幽怨的小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刘正,嘴里嘟囔着:“还有我家胜男。”
刘正微微一愣,摸了摸鼻子,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赶忙说道:“我帮你们问问,看两个丫头愿不愿意回来。”
当初带牛玲玲去港岛的时候,他可是向牛大胆承诺了,每年春节都回来一趟。前些年由于夏国风暴的原因,国内基本上断绝了与港岛的来往,回来实在不是太方便,所以就很少回来。
到了风暴后期,条件允许了,可牛玲玲年龄也大了,她却不愿意回来了。相比于夏国,不论是港岛还是在大汉,出入都自由很多。在那边,买东西、旅游都非常方便,不像在夏国,买啥都得各种票据,只要有钱,在港岛和大汉就能随便买。
经常上学的人都知道,在放假的时候,学生最希望做什么? 当然是旅游和品尝美食了。牛玲玲和刘园园两人,每年暑假、寒假的时间,就到处去玩。在她们的计划中,压根就没有回来的想法。
至于高胜男,一个11岁的丫头也一样,不是跟刘园园一起,就是跟娄晓娥一起去游玩。港岛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早就被她们逛了好多遍了。现在不一样了,大汉土地辽阔,随便一个炎黄岛和海北岛,都够她们玩上几年的,所以就更不愿意回来了。
“老弟,我恨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牛大胆眉头拧得更紧了,气鼓鼓地说道。高平安没有说话,只是满脸郁闷地站在一旁,时不时地叹口气。
“我说你俩那是啥表情,孩子们的学业重要。” 刘正无奈地苦笑着解释道。
“切,来来来,老弟你看看这是有半点学业的意思吗?” 牛大胆一边说着,一边气呼呼地从兜里掏出前段时间牛玲玲才寄回来的照片,一张一张地摆在桌上,不是在炎黄岛拍的,就是在海北岛游玩的时候拍的,还有几张是玄冥州、烛龙州特有的景色,好几张都是游玩的照片。
刘正看着照片,嘿嘿一笑,挠了挠头说道:“牛哥,平安,你们这就不懂了,玲玲和胜男她们这叫劳逸结合。”
“正哥,我是看明白了,你总是会狡辩。” 高平安撇撇嘴,一脸没好气地说道,还轻轻翻了个白眼。
刘正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正琢磨着怎么跟牛大胆和高平安忽悠过去,好把孩子们不回家过年这事儿给圆过去。这时,李婶裹着一件破旧的棉袄,双手揣在袖筒里,缩着脖子,一摇一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进门,她就喘着粗气,神色慌张地说道:“小正,大胆,平安,我说你们仨出去看看吧,可了不得了,阎解旷死在胡同口了。”
“阎解旷死的好啊。” 刘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啥玩意?”牛大胆、高平安和刘正的妻子,三个人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刘正,这可不像是刘正能说出来的话。
看到三人的眼神,刘正也意识到了这话说的不对,脸上迅速换上一副悲戚的模样,补充道:“死的好惨呐。”
思绪回到当初,阎解旷一心想着把马小翠找回来继续养着自己。那天刚有这个念头的时候,他心里还盘算得挺好,可不知为啥,就是没立刻行动。就这么磨磨蹭蹭,一个月过去了,身上的钱全花光了,他才不得不去前门粮库那里找马小翠。
到了粮库,人确实是找到了。马小翠倒还真还在那里扛大包,可令阎解旷抓狂的是,马小翠已经结婚了,嫁给了一个同样扛大包的男人。那男人身材魁梧,胳膊上的肌肉一块一块的,一看就是干惯了力气活的。
不甘心的阎解旷还想纠缠马小翠,结果被马小翠男人狠狠的教训了一顿,被打的鼻青脸肿的。
报警?阎解旷自然是不敢的,毕竟他辱骂马小翠在先,人家老公打他也算是合情合理。没办法,阎解旷只能忍着全身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回了家。原本想让马小翠继续养自己的想法彻底落空了,他寻思着回家和棒梗好好商量商量,看去哪找个活先干着,最起码每月一块五的房租钱总要挣够的吧。
可回到家,他又迎来了更大的打击。
屋里一片狼藉,像是遭了贼,柜门大敞着,床上那条品相还算不错的薄被子不见了踪影,抽屉被翻得乱七八糟,里面仅有的五分钱也没了。最重要的是,棒梗也不见了。
阎解旷顿时慌了神,焦急地在院里四处打听。从邻居口中得知,在他回来前,棒梗背着个包出门了。阎解旷又不傻,心里一下子明白过来,棒梗那小子看他没钱了,没价值了,自己先溜了。
那一刻,阎解旷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仿佛掉进了冰窟窿,心彻底凉透了。
自那以后,这货也不出门了,整天就躺在床上。饿了的时候,就拖着虚弱的身体出去要饭。胡同里那么多家,只要闻着谁家有香味冒出来,他就顺着香味找过去。
凡是家里有香味冒出来的,家庭条件自然不差。既然阎解旷开口要了,人家多少也会给点,通常就是拿一个馒头,再加点菜,就把他打发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时间长了,那些家里时常冒出香味的人家,到吃饭的时候也都学精了,开始提前准备窝窝头。这可不是给自己吃的,是专门给阎解旷准备的。这年头,谁家也不会经常把白面馒头给一个要饭的呀。
阎解旷就靠着这厚脸皮,这么过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他还是被撵出去了,因为他已经三个月没交房租了。街道能让他白住三个月,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没了地方住的阎解旷,刚开始还会经常在胡同里要饭,可后来,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突然不见了。也不知道他跑哪里要饭去了。
没想到今天,李婶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在胡同口发现了他。只见阎解旷趴在那里,身体已经冻僵了,脸被冻得乌紫,仰着头,伸着手指着95号院的方向,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