闳稷此刻手里拿着的便是杨勋的辞呈。
成容点点头遂了他的意。
“怎么想?”待两人一同看完,闳稷便开口问她。
这是又想起来自个儿是成容的先生了。
成容看他一眼,想了想:“那我真说了?若我想得不对,你可不许说我!”
闳稷点头:“是我让你说的,我不怪你。”
“杨勋在想什么我猜不出,但我能猜出你在想什么。”成容含笑搂他的腰:“杨二郎差事办的极好,这回又是大义灭亲,所以九哥不仅不会罚,还会赏他们。”
闳稷还真有些意外:“你为何会这般想?”
他好像只对她说过让杨二郎去查案吧。
“所以我很了解你啊!”成容哼了一声:“再如何,有错的是杨功,即便贪污的银子也有进了杨勋口袋的,可若这么算,那朝中上下岂不是几乎都要遭殃?”
“但是呢,若真要查,九哥亦是占理,所以,杨勋那头的银子查不查全在九哥,杨家如今只能倚仗你。”
成容又看了一眼那辞呈点点头:“想找你做倚仗,这辞呈的内容也还算真诚,只不过,若是咱们就这么接下,反倒有苛待老臣之嫌,也容易让其他臣工寒心,所以我猜,九哥大概会叫他把侍中位空出来,再另往上给一个无足轻重的虚衔。”
侍中的位置肯定是无论如何都得空出来的,高官近臣,闳稷不会让不是心腹的人去坐。
闳稷看了她半晌,良久才笑叹一声:“你该是个男儿。”
“我若是男儿,可不会有龙阳之好。”成容吃吃一笑:“到时九哥可如何是好?”
闳稷一噎,随即搂她的腰轻斥:“胡言乱语。”
没想到这层,那为着自个儿,容容还是女儿家好些。
成容笑个不停,笑得闳稷上手掐她脸,随后便将一个请安折子拍在她脑门上。
“别笑了,请安折子既然觉得有趣那便继续看。”
无关紧要的小事看看也无妨。
成容翘着嘴接过,看了好一会,又突然又靠向闳稷:“九哥,我有事想问。”
“有事直说,这般守礼我还不习惯。”闳稷头都没抬。
成容长长地嗯了一声,随后便侧着身子让双腿翘在扶柄外,脑袋则直接枕上闳稷的大腿。
闳稷:“……”
“这会不许撒娇。”闳稷话是这么说,但左手还是抚上她的脸慢慢摸着。
“龙椅太硬了,这样舒服些。”成容腿一翘一翘的:“我是想问,这回杨功一事,我大哥是不是参与进去了。”
余州,成玉鹤任地所在的盐浦县就为余州所辖。
实在有点巧合,成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闳稷嗯了一声也不瞒她:“他去任地时我便给他打了招呼,怎么了?”
两年前,即便是杨勋再老狐狸,也不能料到他早盯上了杨家。
一个成玉鹤,即便是与穆王府有关系,但只是一个侧妃之兄,彼时的杨家人怎么会放眼里?
“嗯…所以那时九哥便已有意容容为妻。”成容是陈述出来的。
从她这个方向抬头看,只能看到闳稷的下巴和鼻尖,但她还是一直盯着。
闳稷的手转摸为掐,语气颇为无奈:“枉你还是圆宝的姐姐,现在才反应过来?”
成容不说话了,转头往闳稷腹部靠,闳稷瞬间紧绷起来。
“九哥…”成容戳戳他忍住笑:“你这里好紧哦。”
“再说我现在就把你丢出去。”闳稷气恼威胁。
不仅是腹部紧,他哪都紧!
新君要在停灵后为先帝守孝二十七日,且还有几日呢,两人自然什么都不能做。
成容瞬时适可而止,笑过后便起身不逗他了。
膝上变得空空如也,闳稷看她一眼,心底别扭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
而伴随着杨勋递辞呈,众人都等着看闳稷会是个什么反应。
杨勋一连在乾元殿外跪了五日。
最终,闳稷在第六日召见了他。
君臣之间具体谈论了什么无人知晓。
而就在这日午间,圣旨便下来了。
杨勋的辞呈闳稷定然是不应的。
杨功贪污受贿,本该是死罪,如今这番也是咎由自取了。
而杨勋及其子杨怀琅这回不仅无过还查案有功。
所以,此番只追究杨功之过,家产尽数充入国库,其子代父受刑贬官。
而杨勋不降反升,升任太师,已然位至三公。
一房被贬,一房借此升官。
这样一来,杨功这一房的晚辈定然是要恨上杨勋了。
恨意是个好东西,能做成许多事。
至少,杨家若想如以往那般拧成一股绳使劲,难。
杨家的事一定,新帝除服登基一事也已准备好。
顺德二十一年八月初六寅时三刻,新帝登基。
皇城九门钟鼓齐鸣,声震云霄。
天街两侧,御执卫卫金甲曜日,持戟而立。
丹陛之下,文武百官着朝服按品肃立,屏息凝神。
静鞭三响,雷霆裂空之声,全场肃然。
闳稷身着龙纹玄色衮冕,十二章纹冕琉悬垂自丹陛而上。
太极殿前,闳稷站定,刹时礼乐大作,中和韶乐恢弘奏响,编钟金磬相和,声动九重。
鸿胪寺卿展诏宣诵即位诏。
追思先帝,嗣帝即位。
大赦天下,十恶不赦外,余皆免宥。
减免赋税,减天下赋税之半,拖租悉与蠲除。
改元征朔,次年为征朔元年。
诏毕,三千官员伏地叩首,山呼万岁。
声浪如潮,震彻宫阙。
殿外卤簿仪仗延展十里,黄罗华盖如云,朱雀金龙大帜迎风猎猎。
新帝即位礼毕,太极殿外再起礼乐。
成容着翟衣凤冠,珠翠摇曳,步摇生辉,十二幅金线凤尾裙逶迤如云,自坤仪宫缓步而出。
坤仪宫外宫女跪拜叩首,弗露将她扶上鸾驾:“主子,您坐稳,奴婢陪您。”
鸾驾八十二抬,锦盖浮顶,前后宫人一百八十余人,随着礼乐声朝太极殿而去。
坤仪宫到太极殿路程不远,礼乐声也越来越近。
鸾驾稳稳停在太极殿之下,剩余百阶丹陛须由成容亲自登上。
成容往上看,丹陛之上,闳稷也在等她。
一步一步,成容走得很稳。
出生低微又如何,这丹陛她照样走得。
从王府侍妾到一国皇后,自今日起,大邺的史书自有她一席之地。
闳稷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她。
耳边没有礼乐钟鸣,没有鼓声磅礴,有的只有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的人。
他的皇后,他的妻子。
成容站定,正要俯身,闳稷一把拉住她的手:“帝后一体,我与容容何须如此?”
礼部尚书褚项即只当没看见,随即持金册玉宝,高诵封后册文。
颂声不断,册文很长,成容一个字一个字听得很清晰。
她知道,册文是闳稷亲手所书。
“容容。”在褚项即的颂文就要念完时,闳稷忽地看向她,他道:“往后,你要陪在我身边。”
他的话音和册文一同结束,礼乐大奏,大邺朝臣再次叩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成容笑着看他:“九哥在哪,容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