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
沈禾在心底,将这个名字咀嚼了一遍。
很陌生的一个名字。
前世今生,她的记忆里,都没有一个叫“阿笙”的人。
但不知为何,当这两个字从他那冰冷的唇间吐出时,她心底那根紧绷的弦,竟奇异地松动了一丝。
她抬起眼,迎着他幽深的目光,轻轻地、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阿笙。”
男人的身形,似乎僵硬了一瞬。
面具之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沈禾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去,重新背对着她,留给她一个冷硬如铁的背影。
洞内,再度陷入了只有瀑布轰鸣的死寂。
……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震耳欲聋的水声,仿佛在预示着什么,渐渐有了细微的变化。
一直如雕像般立在洞口的男人,终于动了。
“寅时三刻,到了。”
他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道命令,瞬间将沈禾从短暂的安逸中唤醒。
“风向变了,走。”
没有多余的废话,他率先迈步,走出了这个临时的庇护所。
沈禾立刻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紧随其后。
当她穿过那道水帘,重新踏入迷踪林时,果然发现,之前那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紫色瘴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另一个方向退散。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行。
这一次,没有了毒蜂的嗡鸣,没有了瘴气的威胁,林中静得可怕。
终于,在拨开最后一片垂下的藤蔓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沈禾的呼吸,却在看清眼前一切的瞬间,猛然停滞。
断崖。
一道近乎垂直于地面的断崖。
崖壁如同被巨斧劈开,光滑而陡峭,上面布满了湿滑的青苔,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
往下看,是翻涌不休的云雾,深不见底,仿佛一张能吞噬一切的巨口。
这里,就是“断魂崖”。
通往那条紫髓矿脉所在的幽谷,必经的死路。
沈禾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她几乎可以肯定,萧景壬的人,就算找不到矿脉的具体位置,也一定会在崖顶或者崖底,设有暗哨。
“我们就从这里下去?”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阿笙没有回答,只是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片刻后,他从行囊中,再次取出了那副精巧的飞爪索。
“没有别的路。”
他冷冷地丢下这句话,手腕一抖,那锋利的飞爪便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地扣入了远处一块坚固的岩石缝隙中。
他用力拽了拽,确认绳索已经固定。
“跟紧我。”
男人回头,只对她说了这三个字,随即身形一纵,整个人便如一只灵巧的猿猴,攀附着绳索,向崖壁下方荡去。
他的动作矫健、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沈禾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
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重生之后,她并非娇弱闺秀,体能的锻炼从未落下。
她调匀呼吸,抓紧了冰冷的绳索,咬着牙,学着他的样子,一步步往下探去。
崖壁湿滑,寒风如刀。
她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
就在她即将到达一处稍稍平坦的落脚点时,脚下那块看似牢固的岩石,突然发出一声“咯吱”的脆响!
不好!
沈禾心中警铃大作,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块岩石瞬间松动、塌陷,带着碎石朝深渊坠落。
她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被呼啸的山风撕碎。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那片无尽的云雾中坠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手,快如闪电,猛地从上方伸了下来,如铁钳一般,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巨大的拉力,让沈禾整个人在半空中剧烈地一荡。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压抑而痛苦的闷哼。
是阿笙!
沈禾猛地抬头,对上的,就是那双在面具后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眸。
他单手牢牢抓着绳索,另一只手,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道将她攥住。那只手,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颤抖。
他用力一扯!
沈禾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将她整个人硬生生地拉了回去,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崖壁上,才止住了下坠的趋势。
两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急促的喘息声在风中交织。
沈禾看着他,看着那只依旧紧握着自己手腕、青筋暴起的手,又抬头看向那双深邃却难掩一丝关切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不耐,只有劫后余生的紧绷,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
她的心,猛地一跳。
“多谢。”
她低声开口,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惊魂。
阿笙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了两息,确认她已经抓稳了绳索,才缓缓松开手。
然后,他只点了下头,吐出两个字。
“小心。”
就是这两个字,平淡,冷硬,却像一粒石子,投进了沈禾的心湖。
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信任感,在这一刻,悄然滋生。
眼前这个神秘的、危险的男人,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难以靠近。
沈禾的心,却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她点点头,不再多言,只专注地看着脚下。
最后的几丈距离,两人无声地滑落。
当双脚终于踏上坚实的土地时,沈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脊背才敢稍稍放松。
这里,就是幽谷之底。
一抬头,只能看到一线天光,被陡峭的崖壁切割得支离破碎。
四周静得可怕。
“这里的空气……”沈禾蹙眉,声音压得极低,“有古怪。”
不仅是那若有若无的淡紫色光晕,将整个谷底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氛围中。
更有一种特殊的,带着一丝甜腥气的味道,钻入鼻腔。
是紫髓矿的气息。
前世,她就是在这种气息的侵蚀下,身体一日日败坏,最终油尽灯枯。
恨意,如毒藤般在心底蔓延。
阿笙的目光,已经越过她,扫向不远处几座用树枝和茅草搭建的简陋棚屋。
他的声音,冷得像谷底的石头。
“人刚走不久。”
沈禾心中一凛,快步跟上。
棚屋里,火堆的余烬尚有温度,喝水的破碗倒在地上,水渍未干。
一切迹象都表明,这里的人走得非常匆忙。
“是换班了,还是……”
“是躲起来了。”阿笙打断了她。
他指了指地上一个不起眼的脚印,那脚印的边缘,有明显向后蹬踏发力的痕迹。
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仓皇躲藏。
沈禾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萧景壬的人,比她预想的,还要警觉。
“矿洞,应该就在前面。”她定了定神,指向谷内更深处。
两人继续前行,越往里走,那紫色的光晕和矿石的气息便越发浓郁。
就在离一处山壁转角不到十步时,走在前面的阿笙,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脚步。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猛地伸出手臂,将沈禾死死拦在身后。
动作快而有力,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