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云海凝固如琉璃。那声冰晶相击的“叮”余韵在冻结的空气里寸寸延展,拉扯着万物的心跳。
仙人端坐玉座。点向寒锋的食指并未收回,反而顺着相抵的刀尖向上——用指节第二凸起处,轻轻抵压那抹极致幽暗的锋刃。
一个最微末、最精准的寸劲。
“嘣——!”
寒锋哀鸣!
声音并非来自物质破裂,而是构成锋刃存在的某个核心“规则”被这看似轻巧的寸压,瞬间压出了裂痕!刀尖那缕冻结万古、吞噬光线的混沌黑暗,如同摔碎的墨玉,无声裂开万千纵横交错的碎纹!碎纹之中,喷涌而出的不再是绝死寒气,而是……一种刺目的光!那光非亮色,而是亿万星辰陨灭前所有黑暗与绝望凝结、又被极致压缩后瞬间爆开的——虚无之光!
光从裂口处逆冲而上!沿着寒锋三尺七寸的幽暗刀身疯狂蔓延!所过之处,并非融化,而是将冻结其中的星辰尖啸残影、林墨玉万载沉淀的杀戮怨气、连同承载它的那部分空间本身的“结构”,硬生生“涂抹”掉!就像橡皮擦掉铅笔的轨迹!刀身寸寸化为细碎冰蓝晶簇,又在晶簇爆裂瞬间,塌缩为一片毫无重量的惨白粉尘!
噗!
粉尘爆开的瞬间,林墨玉的胸膛猛地向前塌陷!如同被无形的铁锤砸中!支撑魔躯的每一寸淬毒黑骨发出密集的爆豆炸响!覆盖周身的刚硬皮膜寸寸龟裂!没有血喷出,裂缝里涌出的是黑冰熔渣般粘稠的污秽!他弓下身,喉骨碎裂般挤出嗬嗬声响,不是痛呼,而是维系这具污秽魔躯存在的最后一点力量根基被连带抽空的痉挛!
仙人那如玉食指并未停顿。指尖抵着化为粉尘的刀身,如同沾着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指节微微一弯——不是推,是引!
指尖牵引的不是尘,而是寒锋崩碎刹那泄露出的、属于林墨玉的那缕核心因果与生命烙印!
“嗡——”
一声低沉的法则颤鸣。林墨玉脚下那片凝固的云海骤然塌陷!空间不再是踏板,化作一只无形巨口的喉咙口!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锁定他的存在,要将他连皮带骨,从这九天之上,硬生生“吸”回炼化他的无边血海炼狱!
本能压过崩溃!林墨玉全身龟裂的魔躯爆开最后的本源死煞!仅存的左手五指骨节炸裂,化为五道燃烧着魂火的污血锁链,死死钩住身侧一片尚未塌陷的凝固空间棱角!魔躯被巨力撕扯变形,右肩虚影疯狂震荡,连接魔骨深处的冰晶残核嘶鸣欲裂!一个向上挣,一个往下拽!悬在毁灭的边缘!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角力之际。玉座上那道端坐万古的身影,点着寒锋残尘的食指,极其随意地向下一叩。
像叩落棋秤上最后一颗碍眼的白子。
叮。
第二声轻叩。声起,力落。
五道污血魂链与所钩挂的空间棱角瞬间同化为惨白的晶尘!林墨玉脚下借力的最后支点被彻底抹消!塌陷的虚空之口吞噬而下!
不是坠!
是“剥离”!
那仙指轻叩的力量,不止抹掉支撑的节点,更精准地“点”在了林墨玉那勉强维持的魔躯存在本身!将他与这九天法则仅存的、最后的粘连——彻底“叩”断!
时间流速在他眼中骤然扭曲、拉伸、断裂!下陷的过程被拆解成无数凝固或混乱的碎片画面:碎裂的骨片悬浮在空中;崩散的魔躯皮膜如灰烬飘浮;右肩那片维系存在根基的虚无幻影在拉伸变形中显露出一丝微弱的幽蓝残核;下方吞噬的空间裂口边缘是规则具象化、冰冷而精确的几何切面;仙人那根叩下的指尖正在极其缓慢地收回……玉座上身影的轮廓,在紊乱时空光影的尽头,平静得近乎神只的无名。
他甚至来不及抬头再看一眼那道身影。断裂的“根”让残存的一切飞速瓦解成最原始的微粒洪流,意识被拖入一片急剧冷却、无限下坠的虚无深渊。
砰!
比叹息更轻的落定。
吞噬裂口闭合。九天之上再无污秽魔影。仙云流淌,瑞气回升,仿佛被拭去一点微尘的玉台。仙人收回手指,指尖依旧莹白如玉,不见半分痕迹。
玉阶之下。云海翻涌,法则如常。
一点幽蓝星芒悬在阶前空寂处,闪烁如濒死余烬。它内部流淌的寒毒死煞气息微弱混乱,失去了万载怨气的支撑,仅剩冰冷的碎痕。星芒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似乎想凝聚某种存在感。
白袍垂落无声。端坐的身影未曾垂落眼睑。他捻起一枚悬浮在云气中的冰晶棋子。棋子温润如玉。指尖随意一弹。
晶莹的棋子无声坠下。
叮——!
棋子落点并非石阶。它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点幽蓝星芒之上!星芒连颤动的余裕都无,如同肥皂泡遇上针尖,无声湮灭。棋子没入玉阶下方翻涌的仙云之中,消逝不见。
“弃子……”
玉座上,因果澄澈的眸光扫过星芒湮灭之处,声音如同古钟余韵拂过流云。无关胜负,只是因果棋秤之上,必然的倾覆。
寒气如附骨之蛆,啃噬着每一丝重新凝聚的魔骨本源。九天剥离之创,痛楚远超湮灭。凝神内视,道基所在非伤非洞,是一片不断坍缩的“无”。万载淬炼的魔躯成了勉强箍住虚无的朽桶,桶壁裂缝喷涌着灰败冰屑——那是构成“存在”的根基在流逝。
必须填补。立刻!任何天材地宝,此刻皆为救命的石屑沙土,只为堵住那个正吞噬一切的口子。
意念如刀,犁过浩瀚意识废墟。残破记忆碎片中,几个闪烁古老禁制光辉的名字浮起:“大轮寺”、“丹鼎宗”、“太初玄门”……圣地。膏腴之地。
……
大轮寺山门巍峨。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天阶尽头的山门牌坊,由整块“万载金刚玉”雕成,佛光宝焰流淌,辉映着两侧千丈金身罗汉怒目法相。今日佛诞大典,梵唱如潮响彻云霄。护山大阵“金刚胎藏界”光壁璀璨,流转着卍字经文,金刚不坏。
忽然,流淌于阶梯、萦绕于牌坊、注入法相的天地灵气,猛地滞涩!如同奔流撞上无形铁闸。梵唱为之一顿。众僧惊愕抬头。
一点极寒黑斑在天阶尽头凭空浮现。黑斑扩张如滴墨入水,所过之处,白玉阶梯凝出厚厚的、不断蔓延的污秽白霜,佛光触之如烛火遇雪,瞬间黯淡。覆盖全山的金刚光壁应激爆发出刺目金焰经文!光壁向内猛烈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裂响。
黑斑中心,一道身影踏霜而至。焦黑体表覆盖着薄脆的冰晶,每步落下,冰晶碎裂又新生。无数细小的空间裂缝如蛛网攀附周身,随步履伸缩不定。右肩以下空无一物,唯余虚空翻腾的寒影。那双眼睛,深潭般吞噬着周遭佛光祥瑞,带来刺骨的死寂。
“魔头安敢!”一声怒喝如金刚狮子吼从山顶炸落!大轮寺当代首座“智苦神僧”须发贲张,通体化为金玉琉璃,自山顶大雄宝殿拔空而起!身下莲座乃佛门降魔至宝“七宝妙莲台”,七彩光华流转,威能浩瀚。人未至,一只纯金凝聚、掌纹清晰如梵文雕刻的“降魔金刚掌印”,裹挟撼山巨力,已穿透层层佛阵光壁,当头盖下!巨掌过处,连冻结的白霜都被震成齑粉!
佛光刺目,掌风裂空。林墨玉前行的步伐甚至没有丝毫迟滞。仅存左臂抬起。动作看似缓慢清晰,五指张开,竟迎向那巨大无匹、威能浩荡的金刚掌印掌心!
在指尖触碰金光掌印的刹那——
并非爆炸。那只蕴含无上佛力、铭刻万字符文的纯金掌印,被从指尖接触点开始,瞬间镀上了一层死灰的幽蓝冰壳!冰壳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蔓延、冻结!掌印内澎湃的佛力仿佛被浇入极寒液氮,发出刺耳的冻结哀鸣,瞬间凝固!冰封的巨掌凝固在林墨玉头顶寸许,随即崩裂,化为漫天反射着扭曲景象的蓝金碎冰屑,簌簌落下!
智苦神僧瞳孔骤缩!
林墨玉的左掌去势不止,五指已凌空虚握!目标——悬浮于智苦身下、七彩毫光流转的七宝妙莲台!
莲台似有灵性,七彩光华大盛,无数细小经文浮现流转,化作层层叠叠琉璃水晶般的防御屏障!屏障层层旋转,将空间切割隔绝!
那只骨甲覆盖的手掌无视了空间切割,径直穿透所有琉璃屏障。如同热刀插入凝固的蜡油。五指抠入莲台基座边缘!
“哧啦——!”
令人牙酸的撕裂声炸响!硬如神铁、篆刻无数佛门秘咒的莲台基座,竟如朽木般被抠下一大块!温润如玉的七彩宝材,连同内部嵌刻的核心降魔阵图,暴露在死寂的空气中,瞬间被其主人身上溢散的污寒死气沾染,光芒黯淡。
“噗!”莲台与智苦心神相连,此刻遭受毁灭性玷污,巨大反噬令他金身颤抖,猛地喷出一口琉璃色的金血!脸色蜡金,佛光溃散!
林墨玉五指用力一攥!手中那块被污秽玷染的七彩莲台碎块无声化为齑粉。没有吸收,仅仅是毁弃。他抬脚,一步踏上高天,目标直指大雄宝殿后,那座被千重佛法禁制包裹、“大轮明王金刚舍利塔”!
山门牌坊、罗汉金身、沿途殿阁……一切阻挡之物,皆在无声蔓延的死寂寒霜中崩朽。寺内佛子惊怖奔逃,声如蚁群溃散。
半日。
冰霜覆盖大轮寺。佛光消失,梵唱绝迹。唯有中心那座被强行拆开顶层的舍利塔,如同被剜去心脏般留下丑陋的残骸。供奉其间的数枚金光流转的罗汉舍利子,连同一整坛滋养舍利的“八宝功德池玉液”,已然不见。原地只剩死寂冰寒与翻倒的残破金莲盏。
……
丹鼎宗山门似火炉,终年氤氲青紫丹气。护山大阵“周天星火阵”引动地肺毒焰,化作九条百丈火龙盘绕天柱峰,喷吐焚灭万物的炽白烈焰。此乃天下丹道魁首,守护之力同样霸烈。
火龙躁动嘶鸣!阵法光壁剧烈沸腾!中心位置,一个冰霜覆盖的黑色人影正顶着足以焚金化铁的星火毒焰,徒手撕扯着层层叠叠的空间封禁锁链!烈焰舔舐其躯,焦痕下是更冰冷的内里。他每一次撕扯,指尖带起的空间裂痕都将数道符文锁链强行冻结、崩断!冰屑与火星在阵内狂乱崩散!
“魔头休狂!”声如洪钟大吕!丹鼎宗太上长老“离炎真人”须发皆赤怒喝!身形瞬息融入九条咆哮星火毒龙之中!九龙合一,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核心闪烁着琉璃色天火的焚世炎锥!锥尖旋转,空间扭曲灼融,悍然刺向阵法光壁内的人影!锥未至,恐怖高温已将沿途被冰霜冻结的岩石瞬间汽化!
炎锥刺破阵法光壁!核心琉璃天火的光芒已映亮林墨玉冰屑覆盖的焦黑脊背!
他没有回头。撕扯前方最后几道禁制锁链的左手猛地向后一甩!动作快如电闪,幅度微小如同拂开身后蚊蝇。甩臂带起的并非狂风,而是一道灰白色的湍流。湍流非风非气,仿佛冻结的空间本身被蛮力抽离掷出,迎向那焚世炎锥!
啵。
微不可闻的轻响。
凝练的焚世炎锥撞上那灰白湍流的刹那,如同烈焰被投入了极寒真空。火焰并未熄灭,而是瞬间凝固成一根静止的巨大琉璃色火焰冰雕!连核心那道焚灭万物的琉璃天火,也保持着怒燃的姿态被冻结其中!
凝固只持续了一瞬。冰雕轰然炸裂!不是火焰爆燃,是极致冰火相冲引起的空间湮灭!一个百丈黑斑瞬间吞噬了爆炸点及其周围的一切物质与能量,连光线都未能逸出!恐怖的吸力拉扯着阵内无数建筑根基离地!
离炎真人融入的炎锥主魂还未来得及遁出,便被这自内而外爆发的空间湮灭彻底撕碎!连一丝残魂都未能留下!
爆炸余波散去,原地只剩深不见底的巨坑。林墨玉撕开最后一道锁链,身影消失在通往丹鼎宗核心密库的地火甬道深处。
周天星火阵黯淡。九条毒龙虚影呜咽消散。炽热的丹鼎山,在余烬般冰冷的死寂里冒着青烟。
数日后。宝库狼藉。丹鼎宗万载积累的奇珍灵株被扫荡一空,连安置药圃的万年温玉髓板都被撬走。中央丹房内,那座铭刻无数聚灵法阵、熔炼了七种神金的镇派丹炉“混元一气鼎”,连同炉底燃着琉璃天火的火种地脉核心,消失无踪。只余一个寒气森森的巨坑,喷吐着冻结的毒烟。
……
太初玄门禁地深处。
没有激战。没有对抗。只有一片狼藉的沉默。
这里是圣地中的圣地,存放着宗门至高秘传与诸天奇物的“太虚归藏阁”。门外那号称可挡真仙一击的“两仪微尘寰宇阵”光罩,如今如同一层脆弱的琉璃蛋壳,中心破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整齐圆孔。边缘光滑如刀切冻油,残留的阵力丝线在孔洞边缘徒劳地微微颤抖,随即化为冰冷的蓝烟消散。洞口内流淌出的气息,浓郁到了化不开的腐朽粘稠与万载玄玉髓板的淡淡温润杂糅。
阁内。天顶万年海眼月魄石镶嵌的星光阵图熄灭了大半。无数万年温玉髓打造的博古架东倒西歪。曾经宝光流霞的各色匣子、瓶罐、玉盒或被撕开,或被打碎,零落满地。里面那些足以引发大千世界腥风血雨的奇珍异宝,连同滋养匣盒的玉髓碎片,尽数消失不见。
最为刺目的是大殿中央区域。整个深陷下去一丈!并非爆炸坑洼,而是被一种蛮绝到不讲理的力量,将构筑大殿本体的“星核地脉精髓”连同地基法阵石板硬生生“抠”走了一大块!坑洞断面平滑如刀削,残留着浓稠的污秽冰晶。坑底中心,几滴粘稠如血沥青、散发着不祥恶气的黑液正在缓缓渗入冰冷的石缝。
冰冷而死寂。
巨大的破碎温玉髓屏风后,几个身影在阴影中僵硬站立。
为首的是太初玄门掌教至尊“虚极子”。原本仙风道骨的面容此刻铁青扭曲,紧握拂尘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指节因用力而凹陷发白,发出细微摩擦声。道髻歪斜,几缕灰白发丝垂落额前,随着微微颤抖的身躯晃动。他喉结艰难地滚动着,数次张嘴,却只能徒劳地吸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最终挤出一丝几近窒息的沙哑气流,却不成语句。怒与惧,在他脸上交织凝固。
其身侧一位面如古玉的威严长老——掌管归藏阁的“守真上人”。昔日那双洞察秋毫的眼眸如今空洞呆滞,直勾勾盯着地上一个粉碎了的玉盒。那玉盒用料本是“天心暖玉髓”,内里本蕴养着一缕“鸿蒙初开”的清源之气。此刻,玉盒成了冰渣中的粉末,那缕清气早已消散无痕。守真上人皱纹深刻的面颊肌肉微微抽搐,脸颊抽搐,嘴唇无声开合,像离水的鱼。
角落一位身披八卦仙衣的老妪——宗门资历最老的供奉“灵鹫姥姥”。牙齿紧咬,枯槁的手深深掐入自己的臂膀,指甲几乎陷入皮肉,身躯筛糠般抖动着。浑浊老眼死死盯着中央那片巨大的坑洞,瞳仁深处疯狂地跳动着。那是被蛮力强夺祖地根基的极致耻辱,噬咬着她千万年道心。
死寂。破碎玉屑在寒风中滚动的微声都清晰可闻。
太初玄门深处,供奉长老灵修的“小玄天”秘府之内。
空间被层层禁制包裹,外泄不出一丝声息。室内不见金玉奢华,仅存几张万年温玉髓切割的蒲团。此刻几个身影围坐,每人面前一盏由“凝神琉璃”琢成的古拙油灯,灯盏中跳跃着能温养神魂的“七宝妙魂火”,但火光摇曳得厉害,映得他们脸色阴沉不定。
“强盗!蛀虫!窃天之贼!”一个赤红脸膛、脾气火爆的矮壮长老终于憋不住,一掌拍在身下蒲团!他声如闷雷在胸腔炸开,却又被周身禁制强压成一声沉闷的回响在秘府内震荡,震得琉璃灯盏内火光猛地一缩,“万虫噬心!抽筋扒皮!都不解恨!只恨!只恨……”后半句卡在喉咙,眼睛瞪得溜圆,布满血丝。
坐于上首主位的是掌管宗门戒律的“铁面尊者”,一张脸如同黄铜浇铸,刻板冰冷。他纹丝不动,只闭着眼,眉骨上的刻痕如刀削更深了一分。指尖压在铺于膝前的一方素白玉板上。玉板乃“承天玉髓”边角料所制,此刻正承受着主人指尖无意识施加的巨力,玉板边缘已然被无声无息压出几道蛛网般细密裂纹。
“此獠窃道行径,罔顾天地纲常。”铁面尊者闭着眼开口,声音沉冷得像两块冰相互摩擦,“然其手段狠绝,根基诡异……”语气稍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似在吞咽某种难言的滞涩,“当……从长计议。”最后四个字说得极其艰难,干涩异常。指尖下那块玉板,“咔嚓”一声轻响,彻底在无声重压下裂成几块。
角落阴影中,一个始终沉默的青袍老道缓缓抬头,他是门中执掌符箓推算的“玄机子”。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得惊人,在昏暗灯火下射出近乎实质的寒芒,扫过在座众人。“天机混沌……”他开口,声音沙哑如同金石摩擦,“此獠凶星高炽,命轨缠满孽煞……然……死劫未至。”他眼底深处一丝极其隐晦的惊惧掠过,被强行压下,“与其硬撼……不如……”他嘴唇微动,后续话语淹没在秘府更深的死寂中,只剩一个意犹未尽的冰冷手势。众人目光触及那手势,皆心下一凛。
秘府内重新陷入沉默。只余那几盏琉璃灯中的魂火,在极度压抑的氛围下不安地跳动,明灭不定地映照着几张或铁青、或惨白、或隐忍的面容。无人再言语。灯花偶尔爆出一声细微的“噼啪”轻响,听在耳中却似嘲讽的讥笑。
同一时分。
大轮寺倒塌的舍利塔基座深处。
一名须眉皆白但面色蜡金的老僧盘坐在蒲团上,面前一盏残破油灯跳动着微弱豆焰。他双手枯槁,指间捻着一串沾满黑灰的断裂念珠。嘴唇蠕动无声,似在诵念佛号,脖颈上却虬筋暴起,如同枯藤缠颈。念珠一颗颗被碾碎,齑粉无声簌簌落下。
更深处的地脉火穴内。丹鼎宗仅存的几个长老围着中心被挖走地脉火种的巨坑盘坐。坑内残余着冻结的黑冰。一个长老面庞扭曲,眼白布满血丝,猛地抓起地上一把混杂着黑冰的泥土塞入口中,用力咀嚼,泥土与冻结的血从嘴角溢出,喉头发出低沉的、如同濒死野兽受伤后的呜咽。
碎玉碾屑般的摩擦声,在圣地废墟各处最深的阴影里,悄然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