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完手术的第三天,孟星熠醒了。
他身边乌泱泱挤了一大堆人,都是熟面孔,有他的狐朋狗友,也有他爸妈。
孟母急得眼眶发红,见孟星熠醒了,才总算放下心来,“你这个臭小子,还当自己有爸妈吗?”
少年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脸上的稚嫩完全褪去,五官展露出精致俊美,仍旧漂亮的不可思议,眉眼似乎也仍是无辜乖巧的,可这双黑洞洞的眼睛却让人觉得,有什么地方变了。
孟星熠张开嘴唇,嗓音沙哑,连一句话都说不连贯。
“姐姐呢?”
“她怎么不来看我?”
少年眉眼耷拉,看上去有些失落。
他以为自己是命大,换完心脏之后没有立马失去生命体征,以为沈朝雾还活得好好的。
孟母表情一怔。
她不解道,“你哪来的什么姐姐。”
“沈朝雾。”孟星熠掐了掐指腹,痛感是真实的,他这才惊觉自己竟然活下来了。
孟母一听这个名字,脸色沉了下去。
她可不待见那个什么沈朝雾。
“你这个傻孩子,人家都想摘你的心脏了,还把她当个宝干什么?”孟母知道他喜欢沈朝雾。
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沈家也算显赫。
沈家千金在名媛圈里也是最优秀的那一拨。即便沈家出了些丑闻,但这都不打紧。
最重要的是孟星熠喜欢。
孟母万万没想到,孟星熠竟然爱沈家千金爱到这种程度,甘愿为她去死。
这怎么可以!?
豪门出情种,这实在算不上一句夸奖。
孟母可以接受自己的儿子喜欢沈朝雾,像喜欢宠物那样喜欢,可她绝不接受孟星熠爱上这个女人!
毕竟。
爱会害死人。
尤其是孟星熠,他被保护的太好了。
谁知道那个女人图些什么。
孟母也是女人,她也见过沈家那个小姑娘。
说是一句天仙都不为过。
毫不夸张的说,见过沈朝雾之后,就再也没见过比沈朝雾还要漂亮的女人了。
男人们很难拒绝这一张脸。
孟星熠条件不错,可孟母不认为他能驾驭沈朝雾。
“星熠,你听妈的,从今天起你就忘了沈家千金,妈已经给你安排了陆家小姑娘,你安安心心过日子。”
孟母冷冷道。
她以为眼前的孟星熠还是那个乖巧的,稚嫩未脱的少年。
孟星熠掀了掀眼皮,他眼窝微微凹陷下去。
整个人清癯消瘦得不像话。
五官也愈发凌厉。
“不是姐姐要的。”少年语气冷淡,一字一顿道,“是我要给姐姐的,我要她活下去。”
“从来都是我死缠烂打。”
孟星熠抿了抿薄唇,无辜的眉眼透出了些浓艳光彩,“妈,你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沈朝雾,我会死的。”
少年嗓音还有些沙哑,像是有粗糙砂纸在喉咙里摩擦,可谁都听懂了。
充斥消毒水的空间寂静得令人害怕。
他扯了扯嘴唇。
“星熠……”孟母见他不为所动,开始哀求他,“妈求你了,你让妈过点好日子行吗?”
“妈这一天天心都突突的。”
孟母紧紧握住少年纤细的手腕,眼泪珠子都快要砸下来了,“星熠……”
“姐姐在哪?”
孟星熠眼珠子动了动,垂下眼皮,“她为什么没来看我?”
心里是失落的。
姐姐是不喜欢他了么。
他以为,姐姐会第一个来看他。看来他还是高估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了。
孟星熠推开孟母,扯掉戳在血管里的针管,踉跄地往门外走去。
他要去见姐姐——
少年心脏跳的很快。
他总有一种慌乱不安的感觉,似乎生命中最重要的那部分被硬生生剥落下去。
孟星熠推开病房没有关严实的两扇门,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蓝白条纹病服。
脸色暗淡,没什么血气。
他大步往走廊深处走去,然后又跑,心脏闷闷的痛。
视线里闯入周京渡清冷淡漠的脸,孟星熠这才停下脚步,“姐姐呢?”
少年神情慌乱,连声线都止不住在颤抖。
“我问你,姐姐呢!?”孟星熠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他,眼珠子爬满了红血丝。
看着格外瘆人。
“死了。”周京渡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心,轻易挣开病弱的少年,“死了。”
他又重复一句。
不知道是说给孟星熠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不可能……”
“你骗我,不可能,姐姐怎么会死……”
孟星熠低声呢喃。
然后浑身脱力,瘫倒在地上。少年脸色苍白。
最后那点血色也淡了。
周京渡平静地瞥他一眼,眼底掠过一丝讥讽,他现在对孟星熠很难有好脸色。
即便他知道,现在这是沈朝雾最想看到的局面。
可他仍旧不爽。
“手术失败了?”少年揉了把凌乱的头发,抬起猩红的杏眸,低声自嘲一笑,“不是说最顶尖的医生操刀?怎么会失败。”
他从来都不知道——
是沈朝雾不让他死。
“我也挺羡慕你的。”周京渡松了松领带,眉心仍旧皱着,“一直蒙在鼓里。”
“什么?”
孟星熠蹙眉,“什么意思?”
他望着男人嘲弄的神色,仍旧不解。
周京渡嗤笑一声,是在嘲讽自己,“她不让你死。”
话音还没落地。
孟星熠指尖忍不住一抖,他抿了抿干燥起皮的薄唇,脑袋像是被雷劈了似的。
他很聪明,“所以——”
“这场手术,根本没有做,对吗?”
孟星熠低声问。
“嗯。”周京渡淡淡颔首,他也没什么精力应付少年了。
“为什么不做?”少年怨恨他,他绝望地嘶吼,“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是我自愿的,我不要姐姐死,你为什么不听我的,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姐姐去死!?”
孟星熠不知道该恨谁。
恨周京渡。
却更恨自己。
“她不想让你死。”周京渡眼珠子一动也不动,除了沈朝雾,没人能让他情绪波动。
“所以宁愿自己去死——”
说沈朝雾死了,其实是在骗孟星熠。
但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周京渡不肯放弃,哪怕是倾尽所有,也要吊着沈朝雾那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