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连海起初没看到祁让的脸,以为晚余结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男人。
正要怒斥她不守规矩,随随便便把男人往家里带,下一刻,就在看清了男人的长相后,呆立在原地,满腔的怒火都化为了震惊。
这是……三皇子?还是四皇子?
无论是哪位皇子,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外室的家里?
看晚余和他谈笑风生的样子,两人显然已经十分熟悉。
一个皇子,一个外室女,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是如何相识的?
三皇子或者四皇子知道梅氏的来历吗?
他会不会是听说了什么风声,故意接近晚余的?
他想干什么?
想通过晚余和自己搭上关系?
还是想利用梅氏的身世来逼他站队?
抑或者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无意中结识了晚余?
可就算他原本什么都不知道,如今自己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这个秘密也瞒不住了。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江连海一瞬间想了很多,既不知祁让是三皇子还是四皇子,也不知祁让有没有让晚余知道他皇子的身份,尴尬地站在原地,连招呼都不知该怎么打。
晚余只当他生气,吓得躲在祁让身后,一只手悄悄抓住祁让腰间的玉带。
祁让感觉到她的紧张,手背到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好整以暇地对江连海微微颔首:
“多日不见,江大人的腿伤可好些了,本宫代父皇临朝听政已有月余,一直未见江大人上朝,想必伤得不轻。”
一番话不动声色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也让江连海明白,自己知道晚余是江家的女儿,晚余也知道他皇子的身份。
江连海内心惊涛骇浪,面上强作镇定,走上前来,对他深深一礼:“臣见过三殿下,有劳三殿下挂心,臣的腿伤已经好多了,不知殿下与小女是如何相识的?”
他知道自己这样问太过直白,但此事事关重大,他只有问清楚,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祁让没有在意他的直白,侧身将晚余从背后扶出来,笑着解释道:“前些日我逃课去郊外游玩,偶遇了晚余小姐和晚棠小姐,二位小姐起了些冲突,我便出面调停,并将晚余小姐送回了家,怎么,晚棠小姐没有告诉江大人吗?”
江连海脸色一变,先是诧异地看了晚余一眼,随后才对祁让露出一个僵硬的笑:“竟有此等巧事,许是晚棠怕我罚她,没敢告诉我,臣教女无方,让殿下见笑了。”
“江大人言重了。”祁让笑道,“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在所难免,江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他语气随意又温和,一副大人的口吻,仿佛忘了他自己也是个半大孩子。
江连海素知他沉稳内敛,又有上位者的身份在这摆着,倒也不觉得他托大,只是拿不准他对自己的两个女儿是什么看法,更拿不准他是不是另有所图。
最要紧的还是梅氏的来历,不知道他有没有打听到什么。
但愿梅氏别蠢到对他坦白一切。
正想着,梅氏和两个丫头端着茶点走了过来。
看到江连海,梅氏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差点失手打翻了茶盘。
“国公爷,您来了?”她忙将茶盘交给丫头,上前战战兢兢给江连海见礼。
国公爷不许她们母女结交外人,若知道晚余这段时间和两位殿下一位小侯爷私下往来,肯定会不高兴的。
自己挨罚挨骂都是小事,就怕他怪罪到晚余头上,晚余又要受苦了。
江连海当着祁让的面不好发作,沉着脸以眼神警告了梅氏,意有所指道:“殿下来了你都不告诉我一声,殿下千金之躯,万一有什么闪失,你可担当得起?”
梅氏不敢争辩,一连声地认错:“妾身错了,妾身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怠慢了殿下,请殿下恕罪,请国公爷恕罪。”
江连海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你只是错在这里吗,我早说过不要让孩子出门,你为什么不听?”
梅氏讪讪地答不上来,招呼晚余道:“快跟你父亲认错,说你下次不出去了。”
晚余咬着唇,惶恐地看着江连海,正要给他下跪,被祁让一把拉住。
“江大人这话我就不懂了,我大邺民风虽不比前朝开放,但也没有苛刻到不让女孩子出门吧,春日踏青游玩,哪家的姑娘小姐不出门几趟,晚余小姐怎么就不能出门了?”
江连海心头一跳,视线落在晚余被祁让抓住的手腕上,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
三皇子看起来挺维护晚余的,他对晚余是什么样的态度?
晚余固然生得好看,但还只是个没长开的小丫头,三皇子怎么着也不会喜欢上她吧?
若说生得好看,晚棠比晚余更娇艳明媚,年纪和三皇子也合适。
既然三皇子同时见了她们姐妹二人,怎么没和晚棠看对眼呢?
江连海迅速在心里打着算盘,对祁让躬身道:“殿下有所不知,这孩子虽是女儿身,却像个皮猴子,一会儿看不住就闯祸,她阿娘又是个心软的,管不住她,因此臣才不许她轻易出门。”
“是吗?”祁让挑眉,低头用玩笑的语气问晚余,“你都闯过什么祸?”
晚余摇摇头,眼神怯怯的,已经完全不复方才的阳光灿烂:“我没闯过祸,我很乖的。”
祁让知道江连海不喜欢她,也能猜到她害怕江连海,只是没想到她会怕成这样。
这还是自己在的时候,自己要是不在,她还不知道会怕成什么样。
祁让心疼不已,和江连海说话的语气也生硬起来:“她说她没闯过祸,江大人不会连自己的孩子都冤枉吧?”
江连海心下一惊,忙赔笑道:“殿下说笑了,臣多大人了,怎么会冤枉一个小孩子,她闯的祸可多了,当着您的面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祁让冷笑:“她一个小孩子,能闯多大的祸,以至于您要把她当洪水猛兽一样防着?”
“这……”江连海明显听出了他的不悦,不好再反驳,被他一个未成年的皇子弄得有点下不来台。
祁让也不管他尴不尴尬,直截了当道:“我如今已知晓江大人与梅夫人的关系,知道他们母女二人是你养在外面的妻女,你不让她们母女出门,也是怕此事被外人知晓。
我体谅你的难处,自不会同外人说起,但我得提醒你一句,郊游那天,晚棠小姐已经对晚余起了疑心,兴许早就告诉了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一直按兵不动,兴许正让人暗中盯着你,你今天过来这边,事情便注定是瞒不住了。
你们家的家事我管不着,你如何与你家夫人交代我也管不着,但我如今已经认了晚余这个朋友,我不允许你和国公府的任何人来此闹事,欺辱她们母女二人。
我会让人时刻留意,一旦有人上门闹事,我就把你养外室的事拿到朝堂上去说,好让文武百官以你为戒,我说到做到。”
一番话连敲打带恐吓,吓得江连海心肝直颤。
看着眼前目光锐利,神情冷傲的少年,他都不相信自己一个纵横朝堂多年的国公爷,居然会被一个毛头小子震慑住。
就算这小子是皇子,自己这国公的身份也不低,还比他大了二三十岁,怎么就被他给拿捏了?
他又害怕,又憋屈,唯恐祁让真的把他的事情拿到朝堂上去说。
丢不丢人倒在其次,万一让他的政敌知道梅氏是罪臣之后,他就完蛋了。
梅氏一族是因为文字狱被皇上亲自下旨满门抄斩的,自己窝藏一个本该被斩首的罪人,还和对方做了夫妻生了孩子,这要是让皇上知道,只怕江氏一族也要被满门抄斩。
所以,他是万万不能让人知道梅氏的存在的。
现在,三皇子抓住了他的把柄,拿这件事威胁他,他除了认栽,还能怎样?
总不能把三皇子灭口吧?
谋害皇子,别说满门抄斩了,九族同诛都是轻的。
都怪这不省心的死丫头,好好的怎么就招惹上皇子了?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她配和皇子做朋友吗?
江连海思来想去,只能自认倒霉,对着祁让点头哈腰道:“小女能和殿下做朋友,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殿下发了话,臣自当唯命是从,殿下放心,臣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好,绝不让她们母女受半点委屈的。”
“如此甚好,希望江大人说到做到。”
祁让见好就收,转头对晚余柔声道,“好了,不怕了,你父亲不会责怪你的,也不会责怪你阿娘的。”
他随手取下自己腰间玉佩,拉起晚余的手放在她手心:“你答应给我做的香包要好好做,另外再帮我的玉佩重新打个络子,过两天我让胡尽忠来取,倘若你父亲或者别人为难你,你就让胡尽忠转告我,我自会来为你做主,记住了吗?”
“嗯。”晚余点点头,小声道,“多谢殿下,我记住了。”
“好,那你回屋去吧,我也要走了。”祁让松开她的手,对两个丫头说,“把东西收起来,陪你们小姐回屋去做香包。”
他知道,他走后,江连海必定要和梅氏说些什么的,有些话晚余不适合听,他也不想让她在江连海跟前担惊受怕。
两个丫头连连应是,放下手里的茶点,收拾了东西,请晚余随她们回屋。
晚余对祁让福了福身,跟着两个丫头走了。
祁让站在原地看着她,想等她回屋后再走。
晚余走了几步,忽而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对他晃了晃手里的玉佩:“殿下,你不要担心我,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