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镇的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青灰色的屋檐垂着细瘦的雨帘,将整个镇子笼在一片潮湿的朦胧里。柳氏一行人牵着马走在巷子里,马蹄踏过水洼的声音格外清脆,惊得檐下的燕子扑棱棱飞起,翅膀带起的水珠溅在“老钟表铺”的木牌上——那牌子褪了色,刻着的莲花纹却依旧清晰,花瓣边缘的星点凹陷,与定星盘上的飞鸟指针完美对应。
“就是这儿了。”守时者抬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门轴转动的声音里混着齿轮咬合的轻响,像有无数细小的零件在暗处苏醒。铺子深处传来铛铛的敲击声,节奏均匀,每三下停顿一次,仿佛在计数。
“有人在吗?”小姑娘抱着新物种率先喊话,怀里的小家伙突然抖了抖羽毛,金色星芒闪过,羽翼展开时,竟露出翅膀内侧的星图纹路——与铺子里挂着的测星仪草图一模一样。
敲击声戛然而止。过了片刻,里屋的布帘被掀开,走出个穿藏青色短褂的老者,头发像落满了星霜,手里还捏着把铜制小锤,锤尖沾着银亮的金属屑。“找老朽有事?”他的声音像生了锈的合页,每说一个字都带着摩擦的涩感。
柳氏上前一步,将定星盘与织星梭并在一起,两者相触的瞬间,铜盘上的飞鸟指针突然转动,在桌面投下道金光,恰好落在老者身后的木架上——那里摆着个半人高的铜制仪器,布满精密的齿轮与刻度,正是羊皮卷上画的测星仪。
“我们来找这个。”柳氏指尖轻点测星仪,“还有关于蚀星纹的事。”
老者的目光在两件信物上顿了顿,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沟壑:“苏老头的后人?他当年说过,总有一天,会有人带着星梭和铜盘来补全星图。”他转身掀开布帘,“进来吧,外头雨大。”
里屋比外间更幽暗,墙上挂满了泛黄的图纸,最中间那张是西域星图的完整版,边缘处果然有大片被墨渍污染的痕迹,形状与蚀星纹如出一辙。老者往炭炉里添了块煤,火光跳了跳,照亮他手边的陶罐——罐口飘出淡淡的雪莲香,正是星油的味道,只是香气里混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蚀星纹就是被污染的星油。”老者用小锤敲了敲陶罐,“十年前,西域支脉出了个叛徒,往熬制星油的料里加了断星草。那草看着像普通的灰菜,混在雪莲里熬煮,星油就会变黑,沾到哪里,哪里的星纹就会被腐蚀。”
新物种突然从怀里跳出来,扑向墙角的木箱,用喙啄着锁扣。老者眼睛一亮:“这是……星引兽?居然还活着!”他摸出把黄铜钥匙打开箱子,里面铺着块褪色的红绸,放着半块兽骨符——与柳氏手中的拼在一起,正好组成完整的星图。
“当年叛徒偷走了半块符,带着污染的星油跑了,星引兽追出去后就没回来。”老者叹了口气,“我以为它们都死了……”
小姑娘摸着新物种的羽毛:“它是不是记得路?刚才一路都是它在领方向呢。”
新物种似懂非懂地蹭了蹭兽骨符,羽翼的金色星芒突然变亮,在墙上投射出段模糊的影像:月色下,个穿黑袍的人影往星油罐里倒黑色粉末,旁边拴着只挣扎的星引兽,毛色与新物种极像,只是翅膀上的星纹已经发黑。
“是他!”守时者指着影像里的人影,“这袍子上的纹章,和漠北望星台石盒上的一样!”
老者的脸色沉了下去:“是阿尘,当年最得意的徒弟,我亲手教他熬星油……”他从抽屉里翻出本账簿,“你们看,这是他的领料记录,出事前三天,他领了十倍的断星草。”
账簿上的字迹潦草,却能看清日期——与曾姑母手记里“西域星纹异常”的时间完全对得上。柳氏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夹着张字条,是用星油写的,遇热才显形:“叛徒往东南逃了,带着剩余的污染星油,目标可能是……”字迹到这里突然中断,像是被什么东西擦过。
“是江南。”李大人突然开口,“江南支脉的星纹最密集,一旦被污染,整个星图都会崩塌。”他折扇指向墙上的地图,“从西域到江南,最近的路线要经过三个星台,现在只剩最后一个还没被腐蚀——就是苏州的望星阁。”
新物种突然焦躁地扑腾翅膀,羽翼的金光急促闪烁,墙上的影像也跟着晃动,最后定格在艘船上,船帆上印着个模糊的“陈”字。
“陈家?”老者眯起眼,“江南的船运世家,十年前突然暴富,买了大批西域的旧星仪,说是要‘修复’,现在想来,怕是在收集污染星油的容器。”
柳氏将三件信物放在桌上,星梭、铜盘与兽骨符自动拼合,发出柔和的白光,墙上的西域星图被污染的部分开始褪去,露出底下完整的纹路。老者惊讶地睁大眼睛:“星图在自我修复!”
“因为污染的源头找到了。”柳氏望着窗外的雨,“现在要做的,是阻止剩下的星油流入江南。”
老者突然站起身,从房梁上取下个铁皮箱,打开后,里面是套崭新的星油工具:“老朽年纪大了,走不动远路。这套家伙你们带着,能提纯被污染的星油——往里面加三滴天山雪水,再用星引兽的羽毛搅三圈,黑油就会变清。”
新物种主动啄下根羽毛递过去,羽毛落在工具盒里,立刻化作枚银色的针,针尾刻着极小的星纹。
“这是‘星引针’,能检测出藏在暗处的污染星油。”老者把工具箱塞给柳氏,“陈家的船今晚从镇外的码头出发,你们赶得及。”
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挂起道彩虹,将落星镇的瓦片染成七彩。柳氏一行人走出钟表铺时,新物种在前面飞得欢快,羽翼的金光在彩虹里穿梭,像颗会动的星星。
“快!”守时者催马扬鞭,“别让污染星油流出西域!”
马蹄溅起的水花里,混着星引针折射的光,一闪一闪的,像在倒计时。柳氏握紧工具箱,指尖的疤痕传来熟悉的暖意——那是曾姑母留下的力量,在说:“这次,一定能成。”
镇子外的码头果然停着艘大帆船,船身印着醒目的“陈”字,几个工人正往船上搬木箱,箱子缝里渗出黑色的液体,滴在码头上,瞬间腐蚀出细小的坑洼。
“就是它!”李大人折扇指向船舱,“星引针在发烫!”
新物种突然俯冲下去,用喙啄开个木箱,里面果然装着罐黑色星油,罐口的腥气比老者的陶罐浓十倍。船员们见状抄起木棍围上来,为首的是个穿锦袍的中年男人,嘴角噙着冷笑:“敢管陈家的事?不想活了?”
柳氏没工夫废话,掏出星引针插进油罐,针尖立刻亮起红光。她将工具箱里的提纯剂倒进去,又拔下新物种的一根羽毛搅了三圈——黑色星油像被净化般褪去浊色,渐渐变得清澈,散发着纯净的雪莲香。
“十年前的账,也该算了。”守时者按住腰间的佩刀,目光扫过锦袍男腰间的玉佩,上面的纹章与影像里的黑袍一模一样。
锦袍男脸色骤变:“你们是……”
“来收星图的人。”柳氏将净化后的星油举起来,阳光透过油面,在船帆上投出完整的西域星纹,“蚀星纹的源头断了,剩下的,该清算了。”
新物种突然发出清亮的鸣叫,全镇的星引兽仿佛都收到了信号,从屋檐下、树洞里扑棱棱飞出,围着帆船盘旋,羽翼的金光连成一片,将整艘船裹在中间。锦袍男带来的人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瘫坐在甲板上。
柳氏趁机拿出纸笔:“写下你知道的所有污染点,还有同伙的名字。”
锦袍男抖着手写了半天,最后瘫倒在地。守时者让人把他捆起来,转头对柳氏笑:“搞定。”
夕阳把帆船染成金红色,净化后的星油被倒进码头的储油罐,顺着管道流回测星仪——远方的望星阁传来钟鸣,一声又一声,像在宣告星图的重生。柳氏望着天边的晚霞,突然想起曾姑母手记的最后一页:“当三支信物重聚,星引兽归来,蚀星纹自会退散。”
新物种落在她肩头,用喙梳理她的发丝,羽翼的金光映在她眼里,像落满了星星。她知道,这不是结束——江南的星纹还等着补全,散落的支脉需要重聚,但此刻,握着温热的工具箱,看着身边的伙伴,听着远处的钟鸣,她心里只有踏实的暖意。
“走吧,下一站,江南。”柳氏翻身上马,新物种振翅飞在前方引路,金色的轨迹划破暮色,像在天空写下新的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