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谣的尾音在谷中盘旋时,归星图的星点突然亮起,在地面投射出一道淡金色的光径,像被晨露洗过的绸带,蜿蜒着伸向谷地深处的岩壁。
“看来这才是真正的目的地。”柳氏上前一步,指尖触碰光径的瞬间,星图上对应“曾姑母”的光点轻轻闪烁,像在点头示意。守时者的星轨顺着光径铺展开,金属光泽与金光交织,在雾中织成半透明的桥。
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抱着珠子,踮脚望着岩壁:“上面好像有字!”
众人走近才看清,岩壁上刻着斑驳的篆文,王院判拂去表层的苔藓,字句渐渐清晰——“星落为引,魂归为径,非心诚者不得入”。末句旁边凿着个巴掌大的凹槽,形状恰好能放下小姑娘手里的珠子。
“心诚者……”小姑娘犹豫了一下,将珠子放进凹槽。刹那间,岩壁发出沉闷的轰鸣,表层的石头像花瓣般层层绽开,露出后面的甬道,潮湿的空气里混着陈年的尘土味,还隐约飘着松烟墨的气息。
“看来曾姑母早算到,能破解幻声花迷障的,定是心诚之人。”柳氏看着甬道深处跳动的微光,“这珠子该是钥匙。”
新物种用喙轻啄柳氏的衣角,羽翼扫过她的手背——那里还留着醒魂香灼出的细小疤痕,是昨夜调试配方时不小心烫到的。柳氏回握住它的羽翼,绒毛蹭过掌心,带着安稳的暖意。
“进去吧。”守时者的星轨在甬道两侧亮起,化作两排悬空的灯盏,“我断后,你们留意两侧的石壁,古籍里说家族陵墓多有机关。”
甬道比想象中宽敞,石壁上每隔几步就有烛台,李大人取出火折子点燃,昏黄的光立刻漫开,照出壁上的壁画:第一幅是身着铠甲的男子弯弓射星,箭尖坠着发光的珠子;第二幅是女子在案前绘图,笔下的星点连成锁链;第三幅最模糊,像是一群人围着石棺跪拜,石棺上刻着与归星图相似的纹路。
“射星的是初代守护者,传说他射落陨石炼出了‘定星珠’,归星图就是依珠上的星纹画的。”柳氏指着第一幅画,“我祖父说过,定星珠能定位家族血脉,是打开主墓室的钥匙。”
“那第二幅该是曾姑母了。”李大人扇尖点向绘图女子,“这衣饰纹样,和幻声花里的身影一模一样。”
走到壁画尽头,前方出现岔路,左侧甬道飘着檀香,右侧传来滴水声。归星图的光径在这里分了叉,一半往左转,一半往右延伸。
“分头走?”守时者的星轨在岔口处颤了颤,“星轨感应到两侧都有能量波动。”
柳氏盯着光径分叉的角度:“左侧檀香该是祭祀区,右侧滴水声可能连通地下水道。定星珠若在主墓室,理应在更深处……”她突然注意到光径分叉的角度是七比三,“按古籍记载,家族决策向来依‘七三律’——七成循传统,三成留变数。走左侧。”
新物种突然振翅飞向右侧,喙里叼回一片湿润的陶片,陶片上刻着半个星轨符号,恰好能和柳氏腰间的玉佩拼合。
“看来三成变数藏在右边。”柳氏接过陶片,玉佩与陶片相触的瞬间,归星图的光径突然并拢,全往右侧延伸,“是我漏了,曾姑母最擅长反用七三律。”
右侧甬道比左侧狭窄,石壁渗出细水,在地面汇成浅浅的溪流,水里浮动着细碎的光斑。新物种低低嘶鸣一声,用羽翼拨开前方的水帘——帘后藏着道石门,门上没有锁孔,却刻着密密麻麻的星图,其中一颗星的位置留着空白。
“是定星珠的位置。”柳氏摸出胸口的银盒,打开时,里面的珠子发出柔和的光——那是她出生时祖父给的,说是家族信物,此刻正与石门上的空白位置完美契合。
珠子嵌入的刹那,石门缓缓升起,潮湿的气息里混入了墨香。主墓室比想象中简朴,石棺停在中央,棺盖半开着,旁边的石案上堆着泛黄的书卷,最上面那本写着《幻声花培育手记》,字迹与柳氏的笔迹有七分相似。
“曾姑母的棺木……”柳氏走近时,发现棺内没有骸骨,只有件绣着星纹的披风,披风里裹着个青铜匣子。打开匣子,里面躺着半块玉印,印文是“守星”二字,另一半想必在历代守护者手中流转。
石案下的抽屉里藏着封信,信纸边缘已经脆化,柳氏小心翼翼地展开——
“吾妹后代亲启:幻声花非恶物,执念亦非心魔。声由心生,若心有清明,杂音自会沉淀。归星图不全,缺的那角藏在定星珠的暗纹里,需血脉温养百年方能显现。待全图现世,可寻回散落在外的家族支脉……”
信末画着小小的笑脸,旁边注了行小字:“阿姊说我总学她写字,特意练了笔俏皮的,认得出来吗?”
柳氏指尖抚过那行字,突然笑了——确实和自己偶尔写快了的笔迹很像,带着点刻意的灵动。
守时者在石棺旁发现了暗格,里面的铁盒里装着叠泛黄的照片,最上面那张是年轻女子与老者的合影,女子眉眼弯弯,老者胸前的勋章映着光——正是柳氏的祖父。
“原来曾姑母见过祖父。”柳氏看着照片,突然明白祖父临终前那句“你曾姑母比你犟,却比你懂变通”是什么意思,“他们早认识,却瞒着我们演了场‘初次见面’的戏。”
李大人翻开《幻声花培育手记》,最后一页夹着片干枯的花瓣,花瓣上用朱砂写着:“声幻由心造,心定则声清。所谓破妄,不过是敢认‘我在乎’,也敢认‘我不怕’。”
“这话说得通透。”守时者将照片放进证物袋,“比醒魂香更有效的,是心里那点‘认了’的勇气。”
小姑娘举着珠子跑到石棺旁,珠子突然浮起,在墓室里转了圈,将归星图的缺角投射在墙上——那里标注着三个红点,分别在江南、漠北和西域。
“是散落的支脉位置!”柳氏拿出纸笔,飞快地临摹,“曾姑母的心愿,是想让家族重新聚起来。”
新物种用羽翼指着石案上的烛台,烛台底座刻着行小字:“聚不聚随心意,不必勉强。”
“也是,”柳氏放下笔,笑了笑,“重要的不是聚在一起,是知道有人在不同的地方,守着同一份念想。”
暮色降临时,众人走出甬道,幻声花海已经合拢,只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香气。小姑娘的珠子里录下了曾姑母的声音,此刻突然响起:“阿妹,别学你祖父硬扛着,累了就找个肩膀靠靠。”
柳氏望着渐暗的天色,将青铜匣子放进背包——里面的半块玉印,她打算找机会和家族长辈的那半块拼起来。至于归星图的缺角,或许不必急着填满,就像那些散落在各地的支脉,各自在不同的星空下生活,本身就是种圆满。
守时者的星轨在前方亮起,李大人摇着折扇哼起了小调,小姑娘追着新物种跑远了,笑声惊起几只晚归的鸟。柳氏走在最后,指尖划过腰间的玉佩与陶片,突然觉得“传承”不是沉重的枷锁,是有人在时光那头埋下伏笔,让你走在路上时,总有人托风捎来一句:“别怕,我也走过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