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汉人商人……
这背后，一定有鬼。
蓝武眼睛微微眯起，地牢里那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首领，在死亡的恐惧下，终于嘶吼出了一个名字。
“朱……朱明锐！”
“他说他叫朱明锐！”
翻译官哆哆嗦嗦地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
地牢里，一瞬间安静得可怕。
朱高燧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朱？
国姓？
蓝武的瞳孔，却是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微微收缩了一下。
朱明锐？
他慢慢地咀嚼着这个名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缓缓升起。
太祖皇帝，朱元璋。
元璋，诛元。
其名，便隐含着诛灭元朝，再造乾坤的滔天之志。
而现在，这个蛊惑土人，害死大明亲王的家伙，竟然叫朱明锐。
诛明？
好一个朱明锐！
好一个诛灭大明的野心！
“哈，哈哈哈哈！”
一阵刺耳的狂笑，打破了地牢里的死寂。
朱高燧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指着那个还在哀嚎的土人首领，满脸都是轻蔑与不屑。
“就凭这么一个藏头露尾，连面都不敢露的鼠辈，也敢妄言诛灭我大明？”
“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一脚踹在旁边的木桩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地牢都嗡嗡作响。
“一个只会用些下三滥的手段，欺骗蛮夷的无耻之徒罢了！等本王抓到他，定要将他千刀万剐，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天威难犯！”
朱高燧此刻显得意气风发，丝毫没有将这个所谓的“朱明锐”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跳梁小丑的垂死挣扎。
大明国力鼎盛，兵锋所指，所向披靡。
区区一个反贼，能掀起什么风浪？
蓝武看着他那副狂傲的模样，只是淡淡一笑，附和道：“殿下说的是，此等宵小，确实不足为虑。”
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警钟却已然敲响。
朱高燧不懂。
他从小在京城长大，生活的是大明的盛世，看到的是万国来朝，四海宾服的盛世景象。
他根本不明白，在这片繁华之下，潜藏着何等汹涌的暗流。
大明，并非铁板一块。
当年太祖皇帝驱逐蒙元，建立大明，靠的是铁血手腕。
但元朝统治近百年，其影响早已深入骨髓。
那些在元朝时，凭借着包税制，作威作福，视百姓为猪狗的豪强地主，他们是前元最忠实的走狗，也是大明建立后，利益受损最严重的一批人。
太祖皇帝在时，用酷吏重典，杀得人头滚滚，将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
到了朱老四朱棣登基，又清洗了一大批心怀叵测之辈。
可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只要有机会，这些潜伏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蛇，就一定会再次探出头来，吐出致命的毒信。
这个朱明锐，或许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但他背后所代表的，却是那股始终对大明怀有刻骨仇恨的庞大势力。
他们，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而最终，大明在二百多年后，之所以在崇祯朝轰然倒塌，自然有天灾人祸，内部吏治败坏的原因，但同时也有这些对明朝失踪抱有仇恨的地主士绅们在暗中推波助澜的因素在其中。
审讯很快结束了。
那个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的河谷部落首领，被拖了出去。
朱高燧依旧沉浸在手刃仇敌，连番大战的兴奋之中，大手一挥，便要去犒赏三军，准备庆祝。
蓝武没有阻止他。
等朱高燧带着人离开后，整个阴森的地牢里，只剩下蓝武和陈安两人。
“国公爷……”
陈安看着蓝武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心里却有些发毛。
“将此事，列为最高机密。”
蓝武的声音很冷。
“所有参与审讯的人，全部严加看管，在我大明舰队离开吕宋之前，不得与外界有任何接触。”
“遵命！”
陈安不敢多问，立刻躬身领命。
蓝武转身，走出了地牢。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了眯眼，径直回到了衡王府的书房。
这里的一切，还保持着朱允炆在时的模样。
书架上，摆满了各种经史子集，笔墨纸砚，也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看得出来，朱允炆是个很爱读书的人。
只可惜，他读了半辈子圣贤书，却没读懂这世上最险恶的人心。
蓝武走到书案前，没有丝毫犹豫，铺开了纸张，拿起了笔。
他要立刻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写成奏疏，用最快的速度，送回京城。
找到那个朱明锐，或许已经不可能了。
茫茫人海，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他必须让朱棣知道，这片看似平静的海面之下，已经有暗礁开始抬头。
必须让那位雄才大略的皇帝，对这股潜藏的势力，有所警惕。
笔尖在宣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蓝武下笔极快，字迹却苍劲有力，一笔一划，都透着一股杀伐之气。
他不仅将朱允炆的死因，朱明锐的名字写了上去，更是将自己对于前元余孽的担忧，以及那股潜藏势力的分析，毫不保留地一一阐述。
他甚至隐晦地提出，对于这种意图颠覆大明的逆贼，绝不能心慈手软。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唯有雷霆手段，方能震慑宵小。
他相信，以朱棣的性格，看到这份奏疏之后，一定会明白他的意思。
一场针对整个大明内部的，更大规模的清洗，或许即将到来。
写完最后一个字，蓝武缓缓放下了笔。
他拿起写好的奏疏，仔细地吹干了墨迹，然后将其卷起，塞进了一个特制的铜管之中。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火漆，在烛火上烤化，小心地滴在铜管的封口处。
最后，他拿起自己的私印，重重地按了下去。
昏黄的烛光下，一个清晰的“凉”字，烙印在了那猩红的火漆之上。
“来人！”
蓝武一声轻喝，很快就有亲卫进来，接过了蓝武手中的秘奏。
“用最快的速度，送回京城，送到陛下的手中去。”他沉声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