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弼的一番话,如同一剂微弱的镇定剂,稍稍抚平了陈渊心中的狂躁。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火。
没错,他早已识破李嗣业那小儿的伎俩,长亭乡那边布有重兵,一旦那支孤军深入的南荒偏师被全歼,消息传回澜沧关,李嗣业必然军心动摇。
“传令下去,”陈渊声音依旧沙哑,但已不似先前那般失控,“各部暂且休整两日,不再攻关。严密监视澜沧关动静。待长亭乡捷报传来,再一鼓作气,踏平此关!”
“大帅英明!”众将如蒙大赦,纷纷应诺。
待诸将退下,帅帐内只剩下陈渊一人。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走到案几旁,取了些菊花投入杯中,准备泡一杯清茶,定定心神。这几日的攻关不顺,让他心力交瘁。
就在此时,帐外一名亲兵脚步踉跄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几分慌乱:“报!大帅!孙…孙校尉带兵回来了!”
陈渊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眉头微蹙。孙文轩?他不是随钱昀部一同前往长亭乡支援了么?莫非是长亭乡那边已经大获全胜,特来报捷?南荒小贼绕后偷袭的兵马,想来已然全军覆没了。
他放下茶杯,沉声道:“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孙文轩面无人色地走进帅帐,甲胄上还带着泥土与血渍,整个人失魂落魄。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末将……末将有负大帅重托!”
陈渊心中“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起来说话。长亭乡战况如何?钱昀何在?”
孙文轩身子一颤,犹豫了片刻,终是咬牙道:“大帅……钱将军……钱将军他……还未抵达长亭乡,便在途中遭遇南贼伏兵,不幸……不幸殉国了!”
“什么?!”陈渊如遭雷击,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跌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袍角,他却浑然不觉。
孙文轩不敢抬头,继续颤声道:“我部两千步卒,亦遭溃兵冲击,阵型大乱……如今长亭乡具体情况不明,但敌军既然能提前设伏阻击我援军,恐怕……恐怕长亭乡已是凶多吉少……”
“噗——”
陈渊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直冲上来,眼前阵阵发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他死死撑住案几,才勉强稳住身形。长亭乡!他在那里足足布置了八千精锐,后续又派了五千人前去支援!固若金汤的长亭乡,怎么可能有失?!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陈渊双目赤红,指着孙文轩,气得浑身发抖。
就在此时,帐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比哭还难听:“大帅!大事不好了!澜沧关……澜沧关内的南贼,他……他们出关了!”
“什么?!”陈渊脑中“嗡”的一声,仿佛被巨锤狠狠砸中。
他再也按捺不住,一脚将跪在地上的孙文轩踹翻在地,怒吼道:“李嗣业小儿,安敢如此欺我!”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帅帐,一把夺过亲卫递来的千里镜,朝着澜沧关方向望去。
只见数里之外,原本紧闭的澜沧关城门大开。李嗣业一身醒目的赤红战甲,手持那柄令人胆寒的陌刀,一马当先。其身后,上万南荒军士卒队列整齐,刀枪如林,缓缓逼出关外,在关前平地上迅速列成数个严整的方阵。
更有数十架寒光闪闪的床子弩,以及数十辆蒙着皮革的战车被推到了阵前,黑洞洞的弩口和车上的小型投石装置,正遥遥指向北玄军大营。
看到这一幕,陈渊如坠冰窟,手脚冰凉。
他终于明白了。
长亭乡,完了。
彻底完了!
若非长亭乡失陷,后路无忧,李嗣业那厮纵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在这个时候放弃坚城之利,主动出关野战!
长亭乡何其重要!那是他大军的粮草辎重中转之地,是他维系自己所部六万大军南下的生命线!长亭乡一失,便意味着他六万大军的后路被彻底截断!粮草难以为继,军心必然大乱!
陈渊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几乎要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