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禹随着人流走出列车车厢,踏上淮州熟悉的站台。
第一时间给江城的柳熙然和唐清浅都发去了「已到站,勿念」的简短信息,随即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径直赶往学校。
时间与他预估的几乎分秒不差。穿着带着柳熙然味道的淮州一中校服,顺利进入校园,刚好指向下午四点。
此刻正是课间,教学楼的楼梯和走廊被人潮塞得水泄不通,学生们正喧闹着向操场方向涌动。这个时候逆着人流硬挤回班级,无疑会吸引全走廊的目光,成为瞩目的焦点。夏禹略一沉吟,脚步一转,熟门熟路地走向了位于教学楼一隅的小超市。
大约十分钟后,他揣着两盒优酸乳,不紧不慢地走上楼。此时只有操场的跑操号声。他先绕到顾雪的座位,将其中一盒轻轻放在她的课桌上,然后才转身走向教师办公室——这个时间点,班主任老陈大概率会在里面。
“报告。” 夏禹站在办公室门口,脸上戴着口罩,声音显得有些沉闷。
“夏禹?” 正伏案备课的老陈闻声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关切,“退烧了?”
“嗯,在医院打了点滴,结束就立刻赶过来了。” 夏禹应道,语气自然,仿佛确有其事。
“唉,你这孩子,身子骨还是弱了点...” 老陈打量着他,目光在他被宽大校服包裹的、显得有些清瘦的身形上停留片刻,“平常得多注意锻炼,增强免疫力。”
夏禹身上总有种超越年龄的从容气质,这份沉稳让他看起来缺乏同龄男生常见的、外显的力量感,加上校服的遮掩,确实容易给人留下“文弱”的印象。
不过关于这一点,远在江城的柳运动员柳熙然,大概会持有截然不同的意见。
“好的,陈老师,我会注意的。” 夏禹自然点头。
“行,没事了就好。” 老陈应了一声,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他看了看四周——办公室里暂时没有其他老师,是个适合闲聊的环境。
他压低了些声音,语气里带着些探究:“对了,上午是顾雪来跟我帮你请的假,说你发烧了...”
“是,因为我一早去了医院,不方便来学校,也没及时联系您。” 夏禹接话接得流畅。
“欸...” 老陈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玩味和好奇的表情,“往常这种情况,不都是家长联系我,或者你自己用手机给我打个电话说明一下吗?小雪她...是怎么知道的?听她那意思,好像还去‘看望’你了?描述得还挺具体生动?”
这正是老陈最好奇的地方。淮州的早晨时间紧张得像打仗,按照顾雪的说法,她不仅要完成自己的通勤,还能抽空去“探病”,并且对病情细节了如指掌...
夏禹在口罩下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心下失笑,这小老头,八卦之心还挺重。
他迎上老陈探究的目光,语气坦然,平静地抛出一个重磅消息:“因为她和我住在一起。”
老陈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啥?!你俩...住一起?!”
“双方长辈都知道并且同意的,陈老师,” 夏禹无奈地进一步解释,试图平息老师的震惊,“而且家里还有个妹妹一起住。顾雪在淮州的房子因为拆迁后还在装修,暂时借住在我家。”
“呃...这...” 老陈依旧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量巨大的消息噎得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他喃喃地重复着关键词:“家里..还有个妹妹...”
听起来,似乎...安全系数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他努力消化着这个完全超出他日常认知的学生生活状态。
走廊里渐渐喧闹起来,脚步声和年轻的笑语声由远及近。淮州一中的教师办公室安排比较特殊——几位班主任共用这间办公室。
其他任课老师则按学科组分布在不同的办公室。老陈之所以能安稳地坐在这里,是因为他年纪大了,课间跑操这类活动便不再跟着,全权交由班长负责。这个职位原本是夏禹的,但这学期他请假次数实在多得离谱,如今已“沦落”为副班长。
其他班主任陆续回到办公室,带着室外运动后的微喘和热气。老陈意识到接下来的环境不再适合继续那个私密的话题。
“那...回来就好。这次周考成绩保持得不错,要继续努力。”老陈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叮嘱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句常规的鼓励。
他看向夏禹的眼神里,终究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好的,谢谢陈老师。”夏禹平静地回应。他并不觉得刚才的坦白有什么不妥——老陈本就知晓他与顾雪的关系。
在他看来,向老师坦诚,某种程度上也是对顾雪的一种尊重和交代,是对心里那些亏欠感的弥补。
夏禹微微颔首,转身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一片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热闹景象,空气中弥漫着青春荷尔蒙和运动后的热气。他穿过喧闹的人流,重新走回班级。
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一眼就看见顾雪正坐在座位上,小口啜饮着他方才放在桌上的牛奶。她的视线仿佛有所感应般抬起,恰好与前门进来的他对上。
夏禹不由得轻轻一笑。顾雪唇角微弯,回以一个心照不宣的浅笑,眼神温柔。
他极轻微地侧了侧头,向走廊方向示意。顾雪立刻会意,放下牛奶,自然地站起身。
两人的动作流畅而默契,没有刻意避讳旁人的目光——他们平日相处便是如此。只是在这样喧闹的课间,这点细微的互动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并不算显眼。
大概吧。
穿过走廊,夏禹和顾雪前一后,默契地走向走廊尽头那处相对安静的拐角。这里靠着窗户,能望见楼下涌动的人群,但喧嚣声到了这里便减弱了许多,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顾雪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窗外的天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她先是上下打量了夏禹一番,“回来了?”
这一句话让夏禹笑起来,靠在窗边的墙上,姿态放松,享受着这片刻的独处。
“嗯,回来了。”
顾雪点了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蹙起秀气的眉毛,语气带着点奇怪:“你背后...是怎么回事?我刚才好像看到...”
她说着,下意识地伸出手指,隔着夏禹身上那件不算太厚的校服外套,虚虚地点了点他后背的大致位置。她刚才在教室门口,夏禹转身引路时,确实瞥见他后颈下方,衣领边缘若隐若现地透着几道明显的红痕。
夏禹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他差点忘了这茬!柳熙然的“杰作”还在身上留着印呢。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快速盘算着说辞。
“哦,那个啊,”他语气尽量显得随意,甚至还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江城天气转暖,开始有蚊虫了,昨天在体育场那边,一直在喂蚊子,有些位置我够不到,让柳熙然挠的,恨不得给我皮扒下来。”
顾雪闻言,想象着那副场景,不由得掩嘴轻笑,眼角弯成了温柔的月牙:“熙然姐下手这么狠的呀...怪不得看起来那么明显。”
看着她这副完全接受,压根没往暧昧方向联想的模样,夏禹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松了口气,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负罪感。
“是啊,痛死了,” 夏禹顺着她的话,低声吐槽,“回头我得盯着她,非得让她把指甲剪短不可。”
顾雪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觉得夏禹这“受害者”的抱怨带着点难得的孩子气。
“对了,” 夏禹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你上午到底是怎么跟老陈描述我病情的?他说你讲得跟‘身临其境’似的。”
“‘身临其境’...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顾雪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就...自己随便编的嘛。就说你发高烧,头晕乏力,需要卧床休息...”
“编得挺像那么回事,” 夏禹赞许地点点头,随即抛出了另一个信息,“不过老陈还挺精,他好奇你怎么会有时间,既赶了通勤,还能‘抽空’来探望我,甚至全权代理了请假事宜。”
这话让顾雪微微一怔。她当时只想着帮夏禹请假找个理由,这些描述在她看来顺理成章,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但经夏禹一提,她才意识到,在老陈的视角里,这其中的时间管理和关系亲密度确实值得推敲。
“那...你怎么说的?” 顾雪抬起眼。
“我?” 夏禹看着她微微睁大的眼睛,存心逗她,含笑开口,语气坦然,“我就实话实说,告诉他我们住在一起。”
“夏禹!” 顾雪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抹红云。她羞赧地低呼一声,下意识地伸出手,不轻不重地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
夏禹笑了起来,慢悠悠地补充道:“老陈当时的表情和反应,大概就和你现在差不多。”
顾雪不再看他,快步走回教室,只留下夏禹含笑看着她羞涩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