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洒在淮州老城区的街道上。
夏禹、顾雪和谢夭夭三人费力地从鼓楼挤出来,手里都拎着东西。
夏禹提着一个结实的布袋子,里面装着在鼓楼寺庙旁的老店里买的金纸叠成的元宝、几捆细细的线香、以及一对印着“福”字的红蜡烛,沉甸甸的,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和纸墨的味道。
顾雪则拎着一个超市购物袋,里面大多是三人之前商量的零食。谢夭夭怀里抱着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放的是水果。
“既然东西都买齐了..”夏禹看了眼时间,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吃中午饭还要点时间,咱们先去夭夭那里,午饭就在家门口对付一下”?
两人自然没有意见,乖巧地钻进后座。
推开那扇熟悉的院门,“吱呀”一声,像是老屋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院子里积了一层薄薄的浮尘,墙角那株半枯的月季耷拉着几片叶子,显出几分冬日里的寂寥。
夭夭的目光扫过,脚步顿了一下。
“确实好久没回来了..门轴好像有些僵硬...”夏禹看着庭院,“现在收拾?咱们晚上也能早点回去”。
“那顾雪姐先烧壶水吧,我给客厅先打扫出来”,谢夭夭迈步进了家门,“这样到时候有个地方能休息”。
“遵命,夭夭”。顾雪笑着应下,眉眼弯弯,走向那间小小的厨房。
谢夭夭深吸一口气,冰凉带着尘埃的空气涌入肺腑。她快步走进堂屋,从墙角拿起那把用得毛了边的旧扫帚,又翻出两块旧毛巾,一块递给夏禹:“哥,给”。
声音清脆,努力驱散着屋子久无人气的清冷。
“给口罩带上..”夏禹无奈道,从衣兜里拿出准备好的口罩,又走去厨房给顾雪一个。
阳光艰难地穿透蒙尘的玻璃窗,在堂屋地上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谢夭夭踩上小凳子,踮起脚尖,去够门楣上那副褪了金的旧春联。
红纸边缘已经卷翘,沾着去年谢云峰贴上去、如今早已干硬发黄的双面胶。她用力擦拭着,指尖很快沾满灰尘。
凳子腿在砖地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小心点”。夏禹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关切。几乎同时,一双温热有力的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腰侧,隔着冬日不算厚的棉衣,传递来安心的力量。
夭夭动作一滞,心跳快了一拍。她没回头,只是更用力地擦拭着那个模糊的“福”字。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轻微的碰撞声,是顾雪在整理。她做事完全就是夏禹的翻版,总是有条不紊,动作轻快却效率极高。
碗柜、灶台、角落的旧木架...每一处都被她仔细擦拭清理。当她挪开那个笨重的老式橱柜,试图清扫后面经年累月积下的灰尘时,一个不起眼的缝隙里,几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片露了出来。
顾雪好奇地抽出来,小心展开。是几张学校颁发的奖状,纸张陈旧,褪色的印章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醒目。她一张张看过去,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带着由衷的欣喜和一点点促狭。
她拿着奖状走到堂屋门口,倚着门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正在奋力擦着八仙桌的谢夭夭耳中:“夭夭”?
“嗯?顾雪姐怎么啦”?谢夭夭茫然回头。
顾雪扬了扬手中的纸片,笑容像初春融化的雪水:“年级前十啊?还有‘学习标兵’?这么厉害的事情,怎么还藏着掖着的”?
她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夭夭瞬间涨红的脸上,“怕我们知道了,要你请客吃饭不成”?
谢夭夭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像是煮熟的虾子。她丢下抹布就想冲过去抢:“顾雪姐!那个...那个没什么好看的”!
声音又急又羞。
夏禹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几步跨到顾雪身边,带着点坏笑,轻轻按住夭夭的肩膀,伸长脖子去看那奖状:“真的假的?让我看看”!
他利落地从顾雪手里抽过一张,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惊喜:“‘谢夭夭同学在期末考试中成绩优异,荣获初一年级组第十名’!行啊小谢同志”!他笑着看向被自己半圈在臂弯里、正徒劳跳脚想够奖状的女孩。
“哎呀,哥”!谢夭夭被他按住,跳起来也够不着那张被举高的纸,窘迫得声音越来越小,头也垂了下去,“就是...就是当时退步...而且,而且也没考到第一...”手指绞紧了衣角。
“唉...”夏禹忽然发出的一声悠长叹息,让谢夭夭挣扎的动作瞬间慢了下来,心头莫名一紧。
“顾雪”,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点煞有介事的苦恼,眼睛却亮亮地看着顾雪,“我在想挂哪”。
这话像个小火星,瞬间点燃了谢夭夭脸上的红霞。
“挂客厅电脑上面那块空白”?顾雪立刻心领神会,忍着笑,配合地指了个方向。
“那不行”。夏禹摇摇头,目光扫过小姑娘羞窘得快要滴血的脸,嘴角的笑意更深,“夭夭这奖状这么多,挂不下。要不...”他故意顿了顿,拖长了调子,“挂在门楣上吧?我记得有个‘光耀门楣’的说法,正好每个门都贴一张?让每个进门的人都瞻仰一下”?
“噗”,顾雪接得无比自然,“那今年门联有着落了”?
“嗯”,夏禹一本正经地点头,“看来得让我爸重操旧业,准备手写两幅条幅挂两边...”
“哥!顾雪姐”!谢夭夭终于忍不住了,羞得直跺脚,声音带着点软糯的控诉,“你俩…你俩合起伙来欺负我”!
小妮子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看着小姑娘羞窘得快要冒烟的模样,夏禹脸上的玩笑神色渐渐敛去,化为一种更为深沉的柔和。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声音温煦而笃定:“我就说嘛…怎么会就今年的一张班级第一?这些瞬间”,他目光扫过她贴身衣兜的位置,“都是你的来时路,都值得骄傲,也都...可以给我们看”。
顾雪看着夭夭红透的脸颊和夏禹那副“与有荣焉”的欣慰模样,低低笑出声,眼底却是喜悦。她将剩下的奖状仔细叠好,轻轻塞回夭夭微微汗湿的手心,温声道:“收好。这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很了不起”。
她的眼神温柔而肯定,“今年奶奶回来看到你是班级第一,一定特别、特别高兴”。
谢夭夭攥紧了那几张轻飘飘又沉甸甸的纸,指尖微微发烫。她抬起头,撞进顾雪含笑的眼眸里,又看看夏禹那副欣慰的模样,心头那点羞怯和不安,像是被阳光晒化的薄冰,悄无声息地融化了,只留下一片暖洋洋的酸软。
她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奖状重新折好,珍而重之地放进了自己贴身的衣兜里。
“收好哦”,夏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轻松的调侃,冲淡了方才的温情带来的些微鼻酸,“回头拿这个可是能和叶女士换奖励的硬通货..”他顿了顿,“而且,我得拍给熙然姐看看,让她也受点刺激,好好看书,别老想着带歪我们家小状元了”。
谢夭夭无奈又有些好笑地轻轻拍了一下夏禹的手臂,嗔怪道:“哥..”
声音里是亲昵的依赖。
夏禹看着她,笑意更深,眼神却格外认真,带着一种兄长般的沉稳:“我只是想让夭夭知道”,他缓缓说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心上,“考得好,那份喜悦可以与我们分享;考得不理想,那些失意,也可以放心地和我们诉说”。
他的目光扫过顾雪,最后落回夭夭亮晶晶的眼睛里,一字一句,清晰而温暖:
“大家,都很关心夭夭”。
奖状的小插曲让原本热火朝天的除尘节奏放缓,三人索性在刚刚收拾好的客厅里稍作休息。夏禹还真的煞有介事地拿出手机,对着谢夭夭那几张宝贝奖状,一张一张、角度认真地拍了下来。
“哥..” 谢夭夭看着他专注的样子,无奈地唤了一声,嘴角却悄悄弯着。
夏禹闻言,笑着伸出手,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发顶,算是回应。他目光转向一旁托着腮、饶有兴致看他拍照的顾雪,“顾雪,你今年的奖状呢?亮出来,也能从叶女士那里换奖励哦”。
他特意加重了“换奖励”三个字,眼神里带着调侃。
“嗯”?顾雪微微歪头,清亮的眼眸里流转着狡黠的光,“那...能不能从你这里换奖励”?她问得轻巧,尾音微微上扬。
“我这里?”夏禹顿了一下,随即眉梢一挑,“也行。先说好,奖励我最多卖艺不卖身”。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惹得谢夭夭捂嘴轻笑。
“谁稀罕...”顾雪轻哼一声,撇了撇嘴,眼底的笑意却更深,“还没想好要什么,要不...先攒着”?
她也拖长了“攒着”二字,带着点意味深长的俏皮。
“先说好,不带利滚利的..”夏禹立刻把目光转向谢夭夭,带着鼓励,“夭夭今年你可是货真价实的班级第一,也能从我这里拿个奖励,想要什么”?
“嗯...”谢夭夭认真想了想,摇摇头,笑容温软,“夭夭现在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不过...”顾雪忽然开口,接下谢夭夭的后续,她看向夏禹,眼中带着温柔,“考虑到夏同学今年也算努力学习了一整年,表现尚可,我也破例给夏同学一个机会,允许你从我这里要一个奖励”。
她微微扬起下巴,带着点“恩赐”的小傲娇。
“嗯?这么好”?夏禹眼睛一亮,笑意更浓,“那...”
“不可以抵消”!顾雪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立刻精准地截断了他可能的后话,语气里带着点娇嗔的警告。
“那哥也能从我这里要一个”!谢夭夭立刻举起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看夏禹,又看看顾雪,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仿佛能参与这个“奖励交换”的游戏是件顶顶开心的事。
“哎呀...”夏禹夸张地感叹一声,向后靠在椅背上,装模作样地掰着手指数,“这一下子赚了两个愿望..我得好好想想..”
他眯着眼,一副认真盘算的模样。
窗外,冬日的阳光慷慨地洒满整个收拾停当的庭院,将青砖地面晒得暖洋洋的,连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都染上了金色的光晕。
屋内的喧嚣暂歇,尘埃落定后的宁静里,年的味道仿佛被这暖阳烘烤得愈发浓郁醇厚,包裹着厅堂里三个身影之间流淌的、无需言说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