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面城楼之上,萧宇一身戎装,看着潮水一般涌来的兵卒,不惊反笑。
“看来,高楷粮草不继,无力久拖下去,想要速战速决了。”
都尉颔首:“正是如此。”
“此前,他命夏侯敬德、段治玄等大将攻城,只为试探虚实,并未倾尽全力。”
“看今日情形,已是倾巢而出,妄图毕其功于一役。”
萧宇淡声道:“不光如此,他竟亲自率军,攻打北门。”
“可见其决心。”
都尉环顾四下,赞道:“高军将士,着实甲胄优良。”
“末将观来,竟有七成之众,穿戴锁子、乌锤、细鳞等铁甲。”
“其余三成,亦有皮甲、木甲、布背等轻甲,战马则着具装。”
“至于夏侯敬德、段治玄等大将,身穿明光铠,着实威风凛凛。”
萧宇点头道:“确实如此!”
都尉叹道:“据闻,高楷麾下有一名匠人,名为宇文凯,任军器监司工,最擅长制造甲胄兵械,巧夺天工。”
“数次相助高楷击败大敌,建功颇多。”
萧宇微微颔首:“高楷有识人之明,又有用人之能。”
“麾下大臣,既有工匠、商贾等庶民,又有羌族、粟特族、乃至突厥人。”
“他竟一律量才适用,毫无疑虑,当真叫人赞叹。”
“更难得的是,每逢战阵,皆身先士卒,悍不畏死。又赏罚分明,建英烈祠,无论贵贱,皆受香火供奉。”
“如此英主,麾下文臣武将,哪个不拼死效力?”
都尉感慨不已:“依末将看来,高楷文治武功,皆出类拔萃,便是那长安城中,齐国公董澄,亦远远不及。”
萧宇不屑道:“此人不过是一介逆贼,谋朝篡位之心,昭然若揭。”
“眼中唯有权势富贵,却无半分民间疾苦。”
“这等人,怎配为天下之主?”
都尉连连颔首,蓦然问道:“刺史既看好高楷,为何不献城归降,反而执意坚守?”
萧宇长叹一声:“昔日,我犯颜直谏,触怒先帝,若非郭节度求情,早已身首异处。”
“我被贬梁泉,又得郭节度信重,晋升为凤州刺史,颇为礼遇。”
“他于我有大恩,我怎能弃他投降?”
“此话不必再说,应对此战要紧。”
“是……”都尉面露异色。
城下,高楷手持千牛刀,随手劈开几支箭矢。环目四望,却见攻城并不顺利。
攻城锤虽然精悍,但这三方城门却厚达数尺,重逾千斤。尽管壮兵们竭尽全力,城门依然纹丝不动。
女墙下,不断有箭矢落下,夹杂着巨石,硫磺、金汁。
不时有士卒不备,惨叫着死于非命。
尸体堆积无数,鲜血和着污泥横流,将护城河染得猩红。
徐晏清眉头大皱:“主上,强攻不利,地道也未能建功,不如暂且退去,另想他法。”
高楷断然摇头:“再等等。”
徐晏清焦急道:“主上,您身负数百万军民之望,怎可身涉险境,亲来攻城,万一有所差池,该如何是好?”
高楷正色道:“我为主上,每战当仁不让。”
“我不身先士卒,亲冒箭矢,与将士们同甘共苦,谁愿拼死厮杀?”
徐晏清神色一震,羞惭道:“主上英武,微臣偏狭了。”
高楷淡声道:“我来此,正要以身为诱饵。”
“再等一刻,必有消息传来。”
“是!”
东、南两面城门,夏侯敬德与段治玄二将,亦身先士卒,奋勇厮杀。
然而,强攻数个时辰,仍无半分破城的迹象。
夏侯敬德拧眉:“主上如何吩咐?”
一员校尉大声道:“大将军下令,再等一刻。”
“遵令!”夏侯敬德咬了咬牙,抛下长槊,与数十个精壮士卒一起,持攻城锤冲击城门。
“咚!”城门轰然作响,却不过留下一圈印痕,并未露出丝毫缝隙,更无裂纹。
“再来!”夏侯敬德呼喝一声,猛然蓄力,携攻城锤狠狠撞去。
“吱嘎!”东城门悄然露出一丝缝隙。
众将士神色振奋,再接再厉,却不防兜头一轮石块、弩箭、金汁,混合而下。
逼得众人连忙躲闪。
城门轰然闭合,严丝合缝,夏侯敬德见此,气得咬牙切齿。
“这乌龟壳,竟如此坚硬?”
不知不觉,一刻钟悄然流逝,却不见消息传来。
一众将士厮杀半日,已是筋疲力尽,又无半分破城希望,当即有退却之心。
高楷看在眼中,不由蹙眉,那铁疙瘩,莫非并无大用?
正忧虑时,忽闻一声惊呼:“西墙塌了!”
众将士尽皆大喜。
徐晏清满脸诧异:“西墙怎会无缘无故塌了?”
须知,西墙并无兵卒攻打,也未设伏兵。
按理来说,应该固若金汤才是。
如今,东、南、北三面城墙无损,西墙却突兀塌陷。
简直匪夷所思。
“莫非,是唐将军运来的那些铁器?”徐晏清猛然想起一物。
高楷笑了笑:“是与不是,前去一看便知。”
君臣二人匆匆赶往西门,却见人头攒动,个个面露惊骇。
女墙一角,霍然塌陷下去,瓦砾簌簌落下,掀起一阵阵烟尘。
“这……”徐晏清一头雾水,“这是为何?”
“嘭!”话音刚落,忽闻一声惊天巨响,震动四方。
徐晏清只觉耳膜炸裂,心跳陡然漏了一拍,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一众将士更满脸惊惧。
待声响平息,众人惊魂不定,却听得一道道惊呼。
“快看!”
徐晏清循声望去,只见整座女墙倒塌,陷入坑洞之中。
垛口、弩台东倒西歪,碎成一丝残渣。
西门对半分开,各自倒向一旁,露出瓮城之内,一座座房舍。
以及,一个个同样惊骇失色的守卒。
“主上,这是如何做到的?”徐晏清绞尽脑汁,也不得其解。
高楷笑了笑:“仰赖宇文凯造物之力,方才有此大功。”
徐晏清不敢置信:“那些个铁器,竟有这等神效?”
高楷笑而不语。
猛火油,加密封容器,再加硝石火药,有这些威力,倒也正常。
只是,终究粗略一用,技术不过关,达不到石破天惊的效果。
今后,须得督促宇文凯,多作研究。
正思量时,唐检大步而来,兴奋道:“主上,末将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