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烨见此,赞道:“主上料敌先机。”
高楷笑了笑,迈步来至万岁殿,环顾四下,金碧辉煌,不由摇头:“将此宫封存,不得肆意抢掠,违者斩!”
“是!”
千秋殿中,耶伦皇后失魂落魄,正欲自缢,忽见一名小黄门奔来,奉上一封书信。
“殿下,这是陛下遗命,请您亲启。”
她接过一观,不由潸然泪下。
高昙盛称帝之后,并未修建陵寝,反而大耗钱财,为她塑菩萨像,绘制壁画,皆在莫高窟中。
一滴滴清泪落下,将书信润湿,耶伦皇后卸下满头珠翠,绞了青丝,换上素服,直往宫门外走去。
一路所经,诸多杀戮混乱之景,她皆恍若未闻。
万岁殿中,高楷听闻此事,叹道:“让她去吧。”
耶伦皇后静萱,来至莫高窟,便进入窟内,常伴青灯古佛,从此,再未踏出半步。
厮杀半夜,一众僧兵尽皆授首,敦煌平定。
寿昌县令望风而降,由此,不过数日,沙州即下。
其后,高楷派夏侯敬德、李安远、唐检三人,各领一万兵马,前往攻取瓜、伊、西三州。
高昙盛一死,大乘佛国覆灭,三州不过数日平定。
半月之后,整个河西道七州之地,皆纳入高楷掌控之中。
只是,这青黄不接之时,旱灾愈演愈烈,难民越积越多,整个西北四州,皆颗粒无收。
高楷连忙下令,让窦仪筹措粮食,由陇右道鄯州、兰州等地运来,以此赈济。
所幸,此前购粮颇多,尚可数月之用。且这次大旱,虽然波及陇右道,却并未牵连太广,方才勉强支撑过去。
然而,骄阳似火,数月无雨,不光禾苗枯死,便是河流水井,亦然干涸,平日喝水都成了困难之事。
半月以来,竟有不少人渴死。
敦煌府衙之中,唐检拱手道:“主上,河西道大旱牵连甚广,如今,已是燃眉之急,若再无雨下,恐怕……恐怕酿成民乱。”
高楷眉头大皱:“河西道七州,哪些地方最严重?”
“凉、甘、肃三州,尚可捱过,这西北四州,已然刻不容缓。”唐检回言。
高楷闻言若有所思,起身眺望天色,见烈日炎炎,倾泻磅礴金光,不见半分云彩,亦无半点风。
更无水气。
观望许久,却不见丝毫转变,不由愁眉不展。
众人建言献策,请道士和尚施法祈雨,高楷无法可想,便也乐见其成,派人张贴告示,请来数个得道高僧,有道真人,登坛作法。
奈何,一番折腾下来,耗时耗力,老天爷却连半个喷嚏也无。
依旧晴空万里。
迁延数日,高楷只得派遣兵卒,护持百姓至凉、甘、肃三州,及陇右道,暂且安身。
然而,这不过杯水车薪,大旱未解,西北终究不稳。
迟早爆发大乱。
高楷食不知味,急得口生燎泡,这一夜,正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便出了房门,在院中徘徊。
抬头一望,一轮明月高悬,大放光华,群星皆隐,不敢与其争辉。
高楷忍不住叹道:“过刚易折。”
“太过刚强,不利于稳定民心,若要长治久安,须得怀柔,恩威并施。”
“何况,月有阴晴圆缺,凡事过犹不及,尚需适可而止。”
想到这,他隐约有所领悟,再抬头,忽见东南方位,一片幽蓝之气飘飞,正逶迤而来。
不觉一笑:“山重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天道运转之下,必有一线生机。”
翌日,他于府中升堂议事,众人联袂来见。
“杨烨,你召集青壮,于城外三危山上,建造一座高台,名祈雨坛,高九尺,共三层。”
“再制三百六十面黑色旗幡,环绕高台四周。”
“三日后,我斋戒沐浴,前往高台祈雨。”
“青壮不可白做劳碌,便以工代赈。”
杨烨迟疑道:“主上,这些时日,道士和尚往来不少,使尽浑身解数,仍不见半滴雨下。”
“且其等尽皆断言,火德正盛,水德退隐,并非祈雨之时。”
“主上登台祈雨,若求来雨水,自是民心敬服,倘若不成,恐怕……恐怕大损威望。”
高楷笑道:“成与不成,皆是我一分诚心,何必瞻前顾后?”
“你且去安排,我自有办法。”
“是……”杨烨迟疑着去了。
三日之后,高台建成,高楷徒步出城,登上三危山,来至台顶。
放眼望去,整座敦煌城外尽收眼底,却笼罩在一片炽热金光之中,热浪滚滚,着实难捱。
山下,城中百姓听闻此事,自发前来相助。虽无力献祭贡品,却也虔心叩拜,祝祷高楷成功。
东侧一角,芦棚之下却有数个道士和尚伫立,远见高台之上,一无二十八宿旗,二无焚香祷告,三无注水钵盂,不由摇头:
“高君侯太过托大,祈雨之事,怎能这般儿戏。”
“是极,似我等修行水德之法,体悟三元大道,施展法术神通,百般诚心,却仍唤不动雨师下降。”
“高君侯如此草率行事,恐怕得罪上天,以致旱情越烈,难以挽回。”
南侧,夏侯敬德听闻众人议论,不由冷哼道:“一群无用之人,只知嚼舌根,说风凉话,却无半点用处。”
“祈雨小事,竟要劳动主上亲力亲为,还有颜面在此冷嘲热讽,哼!”
杨烨哑然失笑:“夏侯郎将不必动怒。”
“其等法力粗陋,不得真传,怎能上达九霄。”
“主上身负陇右、河西两道,数百万军民之望,必能一举功成。”
话虽如此说,他心中却是打鼓,暗暗祈祷主上得天之助。
夏侯敬德断然道:“主上这些时日,为这旱情,食不甘味,夜不安寝,已是焦灼万分。”
“如此仁德之主,若仍祈雨不成,必是老天爷瞎眼,故意刁难。”
杨烨苦笑道:“夏侯郎将,勿要妄言天道。”
“莫非我所说不对么?”夏侯敬德冷哼一声。
高台之上,高楷拈香三拜,口中说道:“愿以功德,换来天降大雨。”
话音刚落,头顶华盖之下,一丝一缕玄黄之气飘飞而起,不知所踪。
高楷只觉怅然若失。
然而,晴空万里,微风不动。
台下一众道士和尚观望许久,齐声大笑:“高君侯自不量力,终究徒劳无功。”
“我辈正可邀来同道高真,施法祈雨,赚取这一场功德。”
“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