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凌揪着程格衣服的手一紧，张口又要道歉一条龙，被程格抬手捂住了。
“别道歉。”
其实程格对于温凌张口闭口就是“我错了”，“别不要我”这件事情十分无可奈何，他不认为温凌是他的所有物之类，根本不能用“要不要”“丢不丢”这种词来描述，但温凌似乎怎么也改不过来。
程格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先没管这个，继续他的话：“我觉得这事也不能完全怪你，没人和你讲过，我也没和你聊过，你可能没概念，怎么说呢，就也算我的问题吧。”
哪怕程格说话的语气很平和，但温凌还是听得出程格是在压着，不自觉坐端正，很乖地看着程格。
“你知道什么是死吗？”程格问他。
“我……”温凌下意识想接程格的问题，但这问题对他来说过于近距离却也过于陌生，他有点难描述，太简洁了似乎会回答错，显得他很笨。
程格额头和温凌对贴了会儿，声音轻轻的：“不是审你，就是问问你。”
温凌东拼西凑，硬加了四个字的前缀：“就是永远没了。”
“没错，就是没了，消失掉了。”
温凌的眼睛有点亮。
程格有些好奇问：“你有没有听别人说过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守护你啊之类的？”
温凌老实摇摇头：“没。”
“没事，不知道没关系。”程格有些感慨，又觉得莫名好笑：“我也不信那个”
要真是变成了星星，小时候他想爸妈了，也不至于抬头望天，只有一片黑。
“你怕死吗？”程格问他，又补充：“有没有概念？能想象出来吗？”
温凌没想过这个，他想事情从来不长远，过一天是一天，永远在今天，是在遇见程格之后才有明天，后天，下周的概念，因为温凌想在能够想象到的时间都能有程格。
以至于温凌现在想“死亡”这个概念，想到的是如果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那他不就看不见摸不着程格了吗？
“我怕。”温凌皱着眉说。
程格抬手不轻不重地弹了下温凌的脑壳，实话实说：“我看你不怕。”
温凌刚要反驳，被程格转了话题，“我不是很怕死。”
“生老病死，自然法则，死了就是天意，要是哪天我突然猝死了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程格组织好的语言被温凌一句“我怕”打乱了，现在完全就是放飞自我，说心里话，想到什么扯什么，要想好了再说，他不至于把这个负能量的说出来。
温凌根本不敢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了程格他会怎么样，会死的。
“不行！”温凌突然很凶，凶的倔强：“不要！”
程格看他这样没忍住短促地笑了一下，“不不，我看行。”
“你最开始怎么说的来着？什么身上的肉会被一片一片割掉，你还说我小狗，说真的，我当时挺怕的，你要一刀给我痛快还好，一刀一刀割，我真怕。”
程格确信温凌现在不会这样，本意想开个玩笑，让自己想想后面要怎么说，但温凌突然僵住了，整个人绷得很紧。
程格牵起温凌的手，握着，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手有点凉。”
帮人捂了会，接着叹了口气，又捏捏温凌的手心。
“我搞不懂，也不明白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谁教你？说的那些话，说实在最开始的时候真的很……”
程格的话一顿，他想说“恨你”，又想起温凌连讨厌这样的词都怕，改了口：“很能啊你，够大胆的。”
温凌浑身绷得很紧，心被吊的越来越上，他的不安一点就燃，能燃起熊熊烈火。
他也不知道自己之前为什么会对程格那么坏，为什么要对程格说那样的话，为什么要伤害程格，那像上辈子的事情，就好像做这件事情的不是他，但他确确实实做了那些些事。
长出愧疚心的人，慌乱地想从程格腿上下来，却突然被程格两只手揽着腰，动不了。
“程格、程格对不……起……”程格捏住温凌的嘴脸，不让人说话，“不用再说对不起，我说原谅了就真的不和你计较这个，做都做了，你躲什么？”
“我只是想说我以前不懂你，现在也不懂。”
“为什么？你当时为什么要往河里跳呢？”
温凌身子微微发着抖，哪怕程格一直在抚摸着他，温凌还是觉得程格在生气，和以往都不一样的气，但他不知道程格在气什么，还是都气，他想快点回答程格的问题，可发现他什么都回答不出来。
为什么跟着跳，太委屈了太生气了，闹脾气想着就一起死吧，太不安太害怕了发了疯跳下去验证程格会不会管自己，甚至只是想跳下去抱抱程格，能不能游过去他没想过，离得近点就行。
所有的原因都沾点，但一个都不能说出来，不会表达，不敢表达，也不能。
“为了气我？”
温凌和程格对视着，最后选择点了头。
“那你挺成功的，气疯了，抱着你你要挣脱的时候，抓住你的手你还要拍开我的时候，我踏马想杀了你。”
温凌眼泪来得很快，程格帮人擦掉，又说：“别对不起我，你不是对不起我。”
“把你救上来之后我想勒死你，你怕不怕。”
温凌哽咽着，声音带颤：“我怕，程格我怕。”
“那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力气小一点，或者是水急一点，又或者是你挣扎的再剧烈一点，你就可能已经死了，当然了，我也有可能会一起死掉。”
“不要！不行……”温凌一直摇头，他是不是差点把程格害死了？
程格只负责帮忙擦眼泪，任人哭了会儿，等温凌情绪稳定了些，他才继续说：“小孩，努力长这么大很辛苦吧？”
温凌的眼泪再也停不下来，温凌没觉得辛苦，他不记事，很多事情他已经不记不清了，只是程格叫他小孩的时候他很委屈，说他努力，说他辛苦的时候也很委屈。
没有人同温凌这样讲过，用这样心疼担忧的语气，以至于他第一次听，心里就涌起无尽的忧伤，泪腺便不再受控。
程格在温凌的额间落下一吻，两只手捧着温凌的脸，用指腹给温凌抹去眼泪：“你都努力那么久了，别这样轻轻松松地就去做那些冲动的事啊，那样对不起你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