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本大智依然没说话，他看着杰森，以往那个总是运筹帷幄，高高在上的天选者此刻狼狈不堪。
杰森身上全是血，看起来颇为骇人，然而最严重的是他右臂，大大小小分布着好几个血色的窟窿，现在还在渗透着血液。
即便杰森已经将那些绿色的藤蔓扯了出来，透过这些伤口，却还能隐隐看到正在往外像是要冒出来的新芽。
甲本大智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杰森像是惊弓之鸟：
“把药给我！就算我现在不敌你，但是……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顾忌的了，一旦我松手，我们一定会一起死在这里。”
“你把药给我，还有很大可能通关，但是，没有这条规则，百分百会死。”
以杰森现在的实力，他已经没有能力硬抢了。
唯一的办法，还是谈判。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甲本大智把药给他估计还有活下去的可能，但是，一旦他得不到杰森手中的纸条，找不到最后一个道具，只能被困死在这里。
杰森皱起眉头：
“你知道，我做的出来这样的事情，反正，我肯定会死。把药给我。”
甲本大智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那支药，正是杰森要的，可以救命的药。
他却没有第一时间交给他，而是忽然说了一声：
“杰森，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因为，我根本就不需要药剂。”
杰森一愣。
甲本大智接着道：
“我刚才，找到了线索。你要看看吗？”
杰森依然十分警惕地看着他，一时不清楚对方的真实意图，很大概率，他是想趁着自己放松的时候抢夺……
杰森问了一句：
“和洛沭有关吗？”
甲本大智动作微微一顿，随后，他道：
“大概，现在……无关了吧。”
杰森：“那和我也没有关系。把药给我，至于通关，也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
头又开始有些昏沉，杰森怀疑自己又快要像上次那样毫无征兆地‘睡’过去，至于还能不能醒来，没有人能知道。
甲本大智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忽然又道：
“杰森，你应该看过规则了，对吧？”
杰森一时没回，如甲本大智所言，他确实看过。只不过通关过这么多次副本，他清楚地知道外界观测他们角度，因此，他百分百确定，外界是不知道规则内容的。
甲本大智又道：
“你看过。你现在是知道最后一个道具位置所在的，你也很清楚，我们现在距离最后一个道具到底有多少路程，我们究竟需要几天……”
“你比谁都清楚，洛沭能不能活。就算把我们现有的两支药剂都给他，他能不能活，你知道的。”
甲本大智问：
“那么，你也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到底还有没有意义。”
杰森手指捏着那张纸条，不禁用了些许力气。
没错，他知道的。
不论他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
不过，就只是延缓洛沭两天死亡而已。
但是，但是。
“什么才叫有意义？”
杰森忽然开口：
“通关，顺着外面那些见风使舵的蠢货的意思，无私奉献，把活命的机会让给他们，这就叫有意义？”
杰森咳嗽了一声，又将溢到嘴边的血咽了回去：
“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
什么才叫有意义。
对于他来说，洛沭本身，就是意义。
全蓝星八十亿人，加起来，连洛沭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那你自己呢。”
甲本大智问：
“那你自己呢？你现在再不用药，真的会死！”
“我说了——”
杰森重复：“我说了，这个不重要。我再说最后一遍，把药给我！”
甲本大智依然没有反应，他看着杰森，眼中似乎闪过怜悯的神色。犹豫了片刻之后，他慢慢说了一句：
“我把洛沭当朋友。如果真的有希望，我也不会放弃的，但是，但是现在……”
他忽然又道：
“虽然你不太想听，但是我必须要和你讲。刚才我到底得到了什么线索：我们需要得到的道具，是一种类似于‘元素’这个概念的东西，分为五种。”
“这个地方，已经缺乏了‘自主产生’类似元素的情况，也就是为什么，这里会变成这样。而洛沭的道具，就是对应的‘木’。”
“这个星球原来的文明，就是以发展植物科技为主，‘血树’就是他们的杰作。所以‘木’的力量才会这么强……”
“重点。”
杰森现在真的不想听他废话，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现在的情况已经如此，就算知道了会怎么样？一切都太晚太晚了。
如果其中的线索真的能救洛沭，甲本大智早就说了，而不是在这里和他扯这些有的没的。
杰森现在只想拿到药剂，现在赶回去，说不定还能见洛沭一面。
甲本大智沉默了一瞬，接着说：
“重点，重点是……杰森，你，回头看。”
杰森依然警惕，他现在完全不信任甲本大智，就连他现在说的所谓‘线索’，都不是完全相信。
现在，他只能相信自己。
很难说，对方不是想趁他回头的时候，夺走他手中的纸条。
杰森没回头，但是甲本大智说了：
“杰森，你知道吗。原本‘枯萎’的‘血树’，发芽了。”
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杰森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猛地回过了头。
是的，发芽了，正如甲本大智说的，‘血树’发芽了，他早在几分钟之前，就已经发现了。
这个世界，缺少自主产生‘元素’的能力，因此，星球成为了一颗死星。
他们规则上的道具，都对应着一种‘元素’，一共是五种。
通关条件，把道具集齐，交给‘血树’吸收。
洛沭的道具，对应的是‘木’。
杰森这次回头，‘血树’似乎更绿了些，简直刺目。
他将举起的手放了下来，像是忽然失了力气。
眼前绿色的生机景象映入眼帘，忽然感觉似乎被无限拉近了，让他感觉很不真实。脑子一阵轰鸣，尖锐的耳鸣声持续不断，杰森只觉得自己好像和周围的一切都分割开了，像是处在另外一个世界。
杰森回头，问出了一句话。
他道：
“你告诉我。洛沭，还活着吗？”
他的反应比甲本大智想象中的，似乎要平静一些。
甲本大智以为他会发疯，但是出乎意料的，杰森没有，反而看起来很冷静。
杰森第二次问，说话声音大了些：
“洛沭现在在哪里。告诉我……告诉我，他还活着吗。”
甲本大智依然没有回答。
他走近一步，递过来那支药剂：
“这支药剂，你用吧。”
洛沭，已经用不着了。
杰森没接，不知道在想什么，没反应，也没有表情。
他忽然觉得可笑。
不用想，是那次通讯，种花家的通讯。
或许，洛沭当时就没有相信他，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只是为了把自己支走。
还有可能，是种花家分析局眼看形势不对，告诉洛沭的。
他不是没想到，只是心存侥幸。因为他实在是没有了其他的办法。
可是。
可是，大毛国的分析局可以为了通关放弃赫士列特，他凭什么认为，种花家不会为了通关，放弃洛沭。
他又凭什么认为，洛沭在得知了真相之后，会选择自己。
为什么不站在自己这边。
为什么，不选择自己。
甲本大智将药剂又往杰森这边递了一点，对方看起来比他想象中的清醒，他以为杰森已经接受了现实，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
就像他一贯以来，在副本中表现出的那样。
杰森还是一言不发，他松手，将自己的背包——装着一支药剂，还有他的道具的背包，随手扔在了地上。
这些已经没有用处了。
再然后，他伸手，接过甲本大智的药。
甲本大智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定局，人死不能复生，总要及时止损。
岂料杰森并没有用，而是又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将药随手扔在了地上。
他居然笑了，举起手上的纸条：
“你想要这个。”
甲本大智心生不好的预感，但是没等他反应过来，杰森就已经将那张纸条拿在了两只手中。
风依然很大，吹起杰森的头发。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直接将这张纸条从中间撕开。
甲本大智反应过来上来抢，只不过为时已晚，杰森已经将这张纸条对折，撕了第二下，第三下，直到规则成为数十张细小的碎屑，随着风流走了。
细小的，不过小拇指盖大小的碎片，随着风扬起来的沙子飘走，眨眼间，消失不见。
甲本大智已经惊愕呆在了原地，杰森伸出空荡荡的手心，放在他的面前。
像是在展示自己的杰作。
甲本大智；“杰森？！你疯了吗？没有规则的话，我们……！！”
杰森大笑起来，鲜红的血随着他的动作流出嘴角，被他随手用手背擦了擦。他再一次开口：
“呵呵……洛沭死了，你，你们，凭什么还能活着。”
甲本大智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杰森抓住了他的领子，双眼猩红，像是质问：
“你们为了自己，能让洛沭去送死，你们凭什么能活着，凭什么？！！”
“种花家，霉国……你们所有人，所有人，凭什么能活着，我偏偏，就不如你们的意，哈哈哈，哈哈……”
全都该死，下地狱去吧。
都是罪人，全都是罪人。
甲本大智抓住了杰森的手，对方即便状态十分糟糕，看起来明显一副要倒下的样子，现在的力气却出奇地大，他一时间挣脱不开。
甲本大智：“你冷静……冷静一点！通关，也是洛沭的意愿，如果不是他同意，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听到这句话，杰森忽然松开了手。
他站起来，只不过有些站不稳的样子，他将视线从甲本大智身上移开，随后，看向了碎片飘走的方向，什么也没有，一张纸屑也找不着了。
随后，他看向了身后的‘血树’。
现在已经是绿色的，鲜艳，刺目。
他转身，抬脚。
手臂上一直在流血，流下来，到他的腿上。
他没管，接着往前走，留下一个又一个血脚印。
就这样吧。
他想着，就这样吧。
甲本大智能不能通关，外界的人会不会因此付出代价，都不重要了。
他现在不想管了，什么也不想管。
他现在，只想去找洛沭，就现在，一刻也不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