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娃,你背我跑回去啊?恁个远,怕跑到天亮就跑不拢哦!”雷苍山不知道,雷宇天就是这样背着他跑到县城的。
“三叔公,你莫怕,你怕的话就闭上眼睛。”雷宇天说,“你把我颈子抱到嘛!”
“莽娃,像你背我去红石镇镇上浪个呀?”
“嗯嗯!”
“好远哦,我手怕要酸哦!”
“今天有背带,三叔公,你莫怕嘛!”
“有莽娃,我不怕!”雷苍山笑了。
雷宇天再检查了一下背带,觉得够稳成了。
“三叔公,我们走了哦!”雷宇天说,“你看得得嫌风大?”
“风大了啷个办呢?”
“我油纸袋里还有一件牛仔外套,你怕风大就用外套把脑壳网到起嘛!”外套是雷宇天昨晚回去拿身份证顺便捎上的,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要得嘛!”雷苍山觉得县城隔家那么远,风肯定会吹得他受不了。
雷宇天从油纸袋里拿出外套递给雷苍山,让雷苍山自己套在脑袋上。
一切准备就绪,雷宇天背着雷苍山,在黑夜里飞奔起来。
雷苍山开始有些害怕,因为他觉得雷宇天跑得太快了,比去镇上的时候快得多。
公路上偶尔有车辆路过,但雷宇天在车前是一晃而过。那些司机根本就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外面,雷宇天就一闪不见了。况且开夜车的司机,一般在山道上都只是专心地看着前面,只有在岔路口才会东张西望看来往的车辆。
回红石镇的公路,多数都是在山间,所以在夜晚里奔跑,更显得风大。
雷苍山趴在雷宇天的背上,一会儿伸出头来看,但都只看到黑黢黢的天空,星星都没得一颗。一会儿他又用雷宇天的外套把头蒙上,因为他觉得风实在是太大了。
夜,一片漆黑。雷宇天想,是不是要下雨啊?他这么一想,就加快了速度!
“莽,莽娃,天,天恁个黑,你能看得到路啊?风,风大得很!”雷苍山在雷宇天背上打着哆嗦。
“三叔公,我看得到路!你嫌风大了啊?大了我就跑慢点儿嘛!”雷宇天只有把速度减慢。
“遭了,莽娃,在落雨了!”雷苍山的脸接到了雨滴。
“三叔公,你把头藏在我背上嘛!”雷宇天说着,又加快了一点儿速度。
雷苍山不说话了,只听着耳旁呼呼的山风。
雷宇天又跑了一阵,觉得天没有下雨了,就慢了一些。他一看,这不是马上到红石镇了吗?
“三叔公,我们还有一会儿就到家了!”雷宇天说,“我直接跑大湾那边!”
“要得嘛!”雷苍山听说要到家了,心里就高兴得很。
十分钟后,雷宇天背着雷苍山到了家门前,几条狗跳着来迎接他们。
“老婆婆儿,我们回来了!”雷苍山站在屋檐下喊。
堂屋的门一下打开了。
“我还说打电话来问你们,明天到底哪哈儿回来呢?你们就回来了!”王翠花笑着说,“回来好,回来好!快点儿进来噻!”
雷苍山急忙进了屋。
“老婆婆儿,我和莽娃还没有宵夜!”
“我今天少午孔的晃瓜饭,我去热一哈!”王翠花急忙向着灶屋走去。
“莽娃,你还站在门口啥子?快点进来,要吃饭了!”雷苍山喊着雷宇天。
“好的,三叔公!”雷宇天回头看见,白狗带着它的两只小崽子从地坝口跑走了,他想:这白狗是完成任务就走了吗?
雷苍山一回到家,就像什么毛病都没有了,他坐在他的椅子上,觉得还是家里最舒服。
雷宇天进屋,去跟王翠花一起在灶屋忙活。
过了一会儿,雷苍山和雷宇天就坐在桌前吃饭了。
“还是屋头的饭吃起安逸!”雷苍山大口吃着南瓜饭,觉得好吃得很!他离开家不过一天一晚,可他自己觉得像离开了好久一样。
“三叔婆,三叔公回来心里就踏实了,他在医院里一天都担心你,总是担心这担心那的!”雷宇天说,“三叔公,我还是觉得屋头的饭好吃,今天中午在医院吃的饭,好难吃哦!我还是最喜欢三叔婆孔的晃瓜饭了!”
“你看你们哦,像出去饿了饭的!”王翠花说,“慢慢吃,够你们吃了!”
吃完了饭,雷宇天去灶屋收拾洗碗,王翠花则坐下问雷苍山。
“老头子,医院给你检查了,医生说没说啥子嘛?”
“他们说没得啥子,yo都没有弄!”雷苍山说,“天要黑了的时候,有人送了嘿多yo,有些像油菜米儿浪个大点儿,有些嘿大一颗一颗的,我没有吃大颗颗,只吃了嘿小那号儿(那一种)。”
“那啷个回来还没得yo呢?”王翠花觉得有哪里不对头。
“后头说没得啥子就不弄yo了噻!管它的哟,没得yo还好些,我才不想吃药。”雷苍山说,“我们等莽娃出来,要把用的钱拿给他。我们啷个能让莽娃拿钱给我看病嘛?”
“兵娃儿打电话说他来了医院的呀嘛,他没有把钱给莽娃啊?”王翠花说,“他跟我说他们要把用的钱给莽娃呀嘛,他说他们不得让莽娃垫钱!”
“我不想提那两个人,提起我就要气死。”雷苍山提起儿子儿媳就是气。
“那用了好多钱嘛?”王翠花问。
“要问莽娃,那些钱都是他去交的!”雷苍山又想抽烟了,站起来往扁桶那里走。
“老头子,你莫抽烟嘛!”王翠花说,“抽了又要咳。”
“医生都说我没得啥子了,我还怕啥子yai?要嘛不时(偶尔)咳两声没得事!”
“没得事?你看你一生病,就是莽娃把你背来背去的,我在屋头担心得不得了!”王翠花说,“你各人不晓得,你昏倒了都把我嘿死(吓死)了!”
“那又不是怪抽了烟,可能是晒了暴太阳!”雷苍山说,“医生都说我没得事了,肯定就没得事了噻!”
王翠花始终觉得不对劲,但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三叔公,你暂时不抽烟嘛!等我去给你把中药抓回来后再看。”雷宇天从灶屋走了出来。
“莽娃,那要得嘛!”雷苍山现在还是听雷宇天的话的。
“莽娃,三叔公看病,肯定不能让你拿钱,幺爷没有拿给你,我们拿给你!”王翠花说,“莽娃,三叔公用了好多钱嘛?”
“三叔婆,没有用好多钱,我拿钱给三叔公看病是应该的。三叔婆,我卖了菜,这两年又卖了粮食,我有钱。”雷宇天觉得,给雷苍山看病,不管多少钱,他都应该出。
“莽娃,我们说了的,你从十五岁那年开始攒钱,攒十年你就有钱娶媳妇了!”王翠花说,“你卖菜和粮食都分给我们一半,我们把钱拿来放起做啥子?”
“三叔婆,我还小,我还会挣很多钱!”雷宇天说,“你们的钱放着自己用!三叔婆,是你把我喂大的。前几年,爸爸又不晓得哪里去了,是你和三叔公收留我,让我心里有了依靠,你们给了我一个家,让我没有成流浪儿。三叔公教我种地,你总是把好吃的给我。三叔公,三叔婆,你们是大好人,是我的恩人,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挣的钱不给你们用给哪个用呢?”
王翠花听了雷宇天的话,眼泪就流出来了,她赶紧用围裙去擦。
“告花儿,我们是一家人,啥子恩人不恩人哦?你还背你三叔公去医院呢!”
“三叔公,三叔婆,你们去休息嘛,我也回房间了!”雷宇天得去好好想想,看看自己现在是怎么回事。过了十八岁,他的身体到底有哪些惊天动地的变化?目前,他只知道自己跑起来跟飞没有区别了。或许,一般的飞鸟都不如他快!
“那我们给你把钱存起!”王翠花说。
“对头,我们给莽娃存起,二到他娶媳妇再给他!”
雷苍山回到卧室,把雷宇天背他回来的事情说给王翠花听,他说得神乎其神,王翠花听得一愣一愣的。
“老头子,哪天我让莽娃背起我跑看呢!”王翠花也想体验一下雷苍山说的像飞起来了一样的感觉。
“只要你说,莽娃肯定背你!”雷苍山回到家,觉得自己真的啥毛病没有了,整个人都显得精神焕发。
“等莽娃空了来嘛!”王翠花说,“老头子,莽娃对我们恁个好,你把钱拿到银行去给他存起嘛!”
“要得,门场我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