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鼓刚响过,李毓灵就披上夜行衣,刚推开后窗,却见墙头蹲着只黑猫,绿眼睛在月光下像两团鬼火。
它嘴里叼着条鱼——鱼鳃处泛着诡异的金色。
李毓灵将眯起的眼睛放松。
得益于那女医高超的技术,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眼睛比从前好了不知多少,至少可以大概猜出有什么在她眼前。
她的身手如从前矫健,没有一丝停顿,这都归功于从前爬树翻墙的记忆。
翻出府墙的瞬间,她听见身后“咔嚓“轻响。
回头只见李瑗房间的窗户无风自动,鹅黄色帐幔飘出来,像只索命的手。
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声。
李媛的闺房已经贴了封条,李毓灵从后窗翻入,借着月光看见地上用白粉勾勒的人形。
床榻边有挣扎的痕迹,但梁上却没有蹬踏的印子——李瑗是被勒死后才挂上去的!
梳妆台的抽屉半开着。
李毓灵摸到夹层里有硬物,抽出来是片断裂的指甲,上面沾着暗蓝色粉末。她凑近闻了闻,是孔雀胆!这种剧毒去年吴尚书出使带回来十两,全献给了皇上。
红芝很喜欢捣鼓这些东西,因为与吴尚书争夺,险些被强制带走杀害。
“果然在这里。”窗外突然传来冷笑。
李毓灵浑身血液凝固,转身看见吴氏站在月光下,手里端着盏惨白的灯笼。更可怕的是,她身后站着两个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大人明鉴,就是这丫头害死我女儿!”吴氏尖声道,“她偷了老太君的腰牌去墨务司,瑗儿发现后就被灭口了!”
吴氏痛心女儿的离世,但她发现,这也是个极好的机会,可以除掉孔南椿的女儿。
只要李毓灵还活在这世上,不管在哪里,不管在做什么,吴氏的心中总有一种预感,她会夺走她手中的一切。
而吴氏手中对她来说最重要的。
就是太傅府的管家权。
锦衣卫抽刀逼近,李毓灵后退时撞翻妆台,脂粉盒摔碎的瞬间,她抓起那盒香粉扬手一洒——这是她从香域斋买来的。
趁着对方捂眼的功夫,她爬出前窗。
身后传来吴氏歇斯底里的喊叫:“她往厨房跑了!”
穿过月洞门时,李毓灵突然转向,直奔老太君的佛堂。
老太君本该入睡,此刻佛堂内却是亮着烛火。
她还未到门口,那门却已是推开,刘嬷嬷从里面出来,迎上李毓灵,道:“二姑娘,老夫人等您有些时候了。”
李毓灵脸色稍冷,但昏暗掩盖住了她的表情,刘嬷嬷年纪大了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
同样的,眼睛尚未恢复清明的李毓灵也看不清刘嬷嬷的表情。
跨进门去,满鼻子都是点燃着的香的味道。
李毓灵的呼吸有些急促,刘嬷嬷道:“二姑娘,老夫人在礼佛。”
“让她进来罢。”
李毓灵更衣时,老太君展开那张从李媛处得来的纸条。她指尖在“吴尚书“三字上顿了顿,突然冷笑:“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老太太此话何意?”刘嬷嬷问道。
“明日寿宴,吴尚书可是要当众揭发太傅府私通谢家。”
老太君拿起方才下人呈递上来的物什,刘嬷嬷说道:“这是从三姑娘房里找到的。”
匣中是把精致的金钥匙,柄上刻着“内库”二字。
李毓灵隔着屏风,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
老太君与那刘嬷嬷一言一语,丝毫不避讳,不是放心李毓灵,而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等她更完衣出来到老太君跟前坐下,刘嬷嬷便按照老太君的吩咐将那钥匙放在她前面,李毓灵拿起那东西一看,疑惑道:
“吴尚书要栽赃太傅府私藏御物?”
一句私藏,便逆转了矛头,将太傅府从板上钉钉的罪人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受害者。
这一招偷龙换凤让老太君笑了。
但老太君还是摇摇头:“他要坐实的是谋反之罪。“
老太君拿出一份泛黄纸张来。
“这是先帝遗诏的抄本,写明传位于今上。
若有人拿出另一份‘遗诏’
……”
李承兰是先帝的肱骨之臣,不然也不会成为帝师,并且还教导过当今太子,所以遗诏抄本李承兰有一份,都以为这遗诏放在李承兰的书房内,当今陛下登基前那段腥风血雨,死在李承兰书房前,长燕堂中的人可是数不胜数。
都是为了那份遗诏来的。
可他们却不知道,先帝也并没有那么信任李承兰,在他手里,也只是抄本而已。
“再配上内库钥匙作证…”
李毓灵终于明白过来,先帝晚年却是最宠信太傅,若说将密诏藏于太傅府,确实令人信服。
远处传来撞门声。
老太君撩起她因上了年纪而堆叠的眼皮,朝着门口看了一眼:“今夜锦衣卫在查抄各院,你必须立刻回房。”他
今夜锦衣卫查抄太傅府,竟是一点儿风声都未走漏,或者说,只有老太君与吴氏知晓,不然这太傅府后宅静悄悄的,不说旁人,江氏那小儿子必定先哭出声来。
李毓灵回到葳蕤居时,刚换好寝衣躺下,院门就被踹开。
枣冬不明所以,与院内其他守夜的婢女都被吓了一跳。
带队的锦衣卫千户站在院子里,大声道:
“搜!”
箱笼被翻得底朝天。领头的小旗突然高举起个木匣:“大人!找到腰牌了!“
李毓灵心头巨震。
那分明是她藏在妆奁底层的赝品!可这赝品不是在李瑗身上么?何时又来了她这里?
千户狞笑着挥手:“带走!”
青红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个阴冷得意的笑。
李瑗身上的赝品被吴氏拿着,而青红早就跪到在了吴氏的脚边。
“且慢。”门口传来苍老的声音,李老太傅李承兰现身,龙头杖重重顿地,“老身倒要看看,谁敢动我孙女。”
许久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李承兰如今撑着拐杖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倒是让大家都惊了惊。
千户亮出驾帖:“奉旨查抄…”
“抄什么?“老太君冷笑,“这腰牌是老身今早刚给她的,墨务司案卷可以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