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为心,承天地力!”慕容垂猛地睁眼,双目里竟没有瞳仁,只剩一片灿金,仿佛两轮烈日在他的眼眶中燃烧,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光芒。周身的淡金色光晕骤然暴涨,如同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荡开千层涟漪,向四周扩散开来。当光晕触碰到人网边缘时,竟顺着士兵们相握的手掌逆流而上,如同灵动的溪流,在每个人手腕上凝成一点金芒。林婉清看得浑身发颤,她分明看到,那些金芒如同拥有生命一般,正顺着士兵们的血脉,将他们体内的青黑色毒气一点点往外牵引。而慕容垂的光晕里,正弥漫开越来越浓的黑雾,那黑雾仿佛是从地狱深处涌出的恶魔,试图吞噬一切,与那充满希望的金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是……移毒之术?”慕容轩失声惊呼,他曾在古籍里见过关于此术的记载,此术需以自身为鼎炉,将他人之毒尽数纳入体内,稍有不慎,便会毒气攻心,万劫不复,更何况是数万人的剧毒!他心急如焚,想冲过去打断这一切,却被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挡在光晕外,仿佛有一堵透明的墙壁横亘在他面前。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叔父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青黑,那青黑色如同墨汁般迅速蔓延,连花白的须发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霜,仿佛岁月在这一刻加速流逝,将叔父瞬间变老,心中充满了无奈与痛苦。
慕容垂已入无我之境,他的意识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他“看”到数万道毒气如青色的毒蛇般顺着金芒源源不断地汇入体内,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经脉壁寸寸焦黑,仿佛被烈火焚烧过一般。但“专气致柔,能婴儿乎”的经文如同一颗道种,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让他的真气变得柔韧如水,明明是淡金色的真气,遇着毒气却化作赤红,如同烧红的烙铁,紧紧裹住那些“毒蛇”,在肺腑中发出“滋滋”的熔解声,仿佛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他刻意放缓真气运转,让毒气在体内缓缓游走,正如“反者道之动”所言,刚猛易折,柔缓方能化万物。他以一种坚韧而平和的心态,与毒气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每一刻都在与死神擦肩而过。
“化!”他低喝一声,声音如同雷霆炸响,额角青筋暴起如虬龙,仿佛是力量的象征。赤红真气突然在丹田处凝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所有毒气卷入其中,每一次旋转都有一缕灰气从他的毛孔渗出,落地时竟将坚硬的岩石蚀出蜂窝般的小孔,可见这毒气的威力之大。人网中的士兵们渐渐平静下来,喉咙不再灼痛,皮肤的红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连最严重的伤兵都能松开紧咬的牙关,他们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他们望着光晕中那个身影,那个如同神明般守护着他们的身影,突然齐齐跪倒,人网虽散,却无人敢松开相握的手——那是他们与将军之间最后的牵连,是他们对将军的感恩与敬意,他们深知,是将军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他们的生机。
一个时辰后,夕阳如血,奋力刺破毒烟的重重阻挡,洒下一缕缕余晖。此时,慕容垂的光晕已淡如蝉翼,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他猛地张口,一道丈许长的灰黑色气柱从口中喷涌而出,如同一头咆哮的黑龙,撞在崖壁上炸开,巨大的冲击力竟将半面崖壁的野草蚀成焦土,一片荒芜。而谷中空气已彻底清朗,仿佛被一场暴雨洗礼过,连风里都带着清新的草木香气,让人感受到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这场战斗,终于迎来了暂时的胜利,然而慕容垂却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将军……”林婉清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此时慕容垂正缓缓倒下,仿佛一座巍峨的山峰轰然崩塌。他的皮肤青黑如炭,仿佛被地狱之火灼烧过,嘴唇紫得像淬了毒,毫无血色。唯有双目依旧明亮,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映着漫天晚霞,那晚霞如同燃烧的火焰,仿佛在为他的壮举而喝彩。她紧紧抱住他的头,泪水夺眶而出,却发现他胸口的衣襟已被血浸透,那血是纯黑的,带着刺鼻的硫磺味,仿佛是他与毒烟战斗的见证,见证着他的英勇与牺牲。
“这……这是……”慕容轩颤抖着扶住叔父,指尖触到他的经脉,如同触碰到了一片死寂的深渊,曾经如江河奔涌般雄浑壮阔的真气,此刻竟微弱得像一线游丝,随时可能断绝,丹田处更是空茫如无尽的深渊,仿佛所有的力量都在这场战斗中消耗殆尽。他忽然明白,叔父为了救这数万人,竟不惜自废了毕生功力,这份牺牲与担当,让他的心中充满了敬佩与悲痛。此刻的慕容轩,内心五味杂陈,既为叔父的大义所感动,又为他的身体状况担忧不已。
数万士兵静静地站在夕阳里,望着担架上那虚弱的身影,他们的眼中满是泪水。突然,他们齐齐跪倒,甲胄撞击地面的声响震得山谷发颤,如同大地在为这位英雄哭泣。有人用额头磕着冻土,表达着内心的愧疚与感激;有人抱着兵器痛哭,为将军的遭遇而悲痛不已;连最年幼的娃娃兵都知道,是将军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他们的生机,这份恩情,他们将永远铭记在心。士兵们心中对慕容垂的敬意,如同这山谷间弥漫的晚霞,浓烈而深沉。
慕容垂靠在慕容轩怀里,看着漫天跪倒的士兵,他的嘴角忽然绽开一丝笑意,那笑容里充满了欣慰与满足。他想起老子说的“死而不亡者寿”,想起《道德经》里“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的字句,此刻,他忽然觉得体内的灼痛都变得轻柔,仿佛那些痛苦都已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让他的灵魂得到了升华。他抬手想摸摸身边的人,却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下——那双曾挽强弓、挥长剑,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的手,此刻安静得像睡着了,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辉煌与今日的疲惫。过往的征战岁月如幻灯片般在他脑海中闪过,那些胜利与荣耀,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对眼前士兵们的关怀与期望。
但他的目光里,映着数万挺立的燕军,他们如同钢铁长城,坚定地守护着这片土地;映着渐渐亮起的星月,它们在夜空中闪烁,仿佛是为燕军照亮前行的明灯;映着这片他用一生守护的土地,每一寸都饱含着他的心血与深情。那目光里没有悲壮,只有释然——真正的巅峰,从不是武功盖世,威震天下,而是在生死之际,能为众生垂下的那只手,能为了守护而无私奉献一切的胸怀。慕容垂深知,自己的使命不仅是保护眼前的士兵,更是为了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这份信念支撑着他,即便身体虚弱到极致,内心依然坚定。
“婉清!快!给大家喂还魂草!”慕容轩从悲痛中反应过来,一把将林婉清拽到身边,急切地说道,“这些草现在有用了!”慕容轩意识到,当务之急是赶紧救助士兵们,不能辜负叔父的一番苦心。
林婉清这才如梦初醒,她的眼神中还残留着悲伤与担忧,但此刻救人要紧。她手忙脚乱地分发草药,一边喂药,一边时不时偷瞄慕容垂——老将军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青黑,嘴唇紫得像茄子,连花白的头发都蒙上了一层灰雾,可他眉心却异常平静,仿佛“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的境界已融入他的血脉,让他在如此绝境中依然保持着内心的宁静。“将军……一定要撑住啊……”她在心里默默祈祷,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对将军深深的担忧。林婉清深知,慕容垂的状况岌岌可危,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她祈祷着奇迹能够发生。
一个时辰过去,太阳渐渐西斜,原本浓得化不开的毒烟已稀薄了大半。慕容垂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如同狂风中的落叶,一口黑血猛地从嘴角喷出,溅在身前的白骨上,竟将那坚硬的骸骨灼出几个小坑,可见这黑血蕴含着多么强大的毒性与力量。但他没有慌乱,依着“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的经文,反而将残余真气凝聚于掌心,试图做最后的抗争,与体内残余的毒气进行殊死搏斗。尽管身体极度虚弱,慕容垂的意志却坚如磐石,他不愿轻易放弃,要为自己和士兵们争取更多的生机。
“叔父!”慕容轩惊呼着要冲过去,却见慕容垂缓缓抬手,示意他不要靠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坚毅与决然,仿佛在告诉慕容轩,自己还能坚持,不要为他担心。慕容垂不想让慕容轩和其他人因为自己而陷入危险,他要用自己最后的力量,独自面对这场危机。
只见慕容垂双目圆睁,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掌心的金光骤然暴涨,如同烈日绽放出最后的光辉,将体内残存的毒气尽数逼出。两股灰黑色的气流从他掌心喷涌而出,顺着南风呼啸而去,如同两条黑色的蛟龙,所过之处,崖壁上的野草瞬间枯萎,生机全无,仿佛被死神的镰刀扫过。然而,这诡异的气流却让谷内的空气彻底清朗起来,连夕阳的余晖都能穿透云层,洒在沾满血污的土地上,给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带来了一丝温暖与希望。这正是“动善时”的玄妙,借南风之势,顺天道而为,巧妙地化解了危机。慕容垂凭借着对武学的深刻理解和顽强的意志,在绝境中寻得了一线生机。
“铁索……”慕容垂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呐喊。他的身体晃了晃,重重跌坐在白骨堆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显得那么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可那双眼睛却依旧望着南口的方向,闪烁着“强行者有志”的不屈光芒,那光芒如同黑暗中的火炬,照亮了燕军前行的道路,给予他们勇气和力量。即便身处如此困境,慕容垂依然心系着燕军的未来,他的目光仿佛在为士兵们指引着方向。
将士们看着老将军惨白如纸的脸,又看了看那根横亘谷口的铁索,心中的愤怒与悲痛如同火山般爆发。突然,他们爆发出震天的怒吼。“为将军报仇!”一个断了胳膊的士兵用牙齿咬着刀,眼中燃烧着怒火,第一个冲向铁索,那决然的姿态仿佛要将所有的仇恨都发泄在这铁索之上;“冲出去!”一个中毒未愈的少年兵抱着石头,不顾自身的虚弱,狠狠撞向链环,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无畏;连那些刚能站立的伤兵,都互相搀扶着,用身体去撞、用拳头去砸——他们知道,老将军用自己的命换来了生机,这一次,该他们护着老将军冲出绝境,用自己的行动来报答将军的恩情。士兵们被慕容垂的精神所感染,心中充满了斗志,他们要为将军而战,为燕军的尊严而战。
铁索在撞击下发出“咯吱”的呻吟,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火星四溅,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流星。慕容垂靠在白骨堆上,望着眼前这一幕,嘴角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脑海中“天道无亲,常与善人”的文字渐渐淡去,他能感觉到,去年那些燕军冤魂的怨气,正随着毒气的消散渐渐平息,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轻声说着“多谢将军”。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慰藉,让他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慕容垂仿佛感受到了一种超越生死的力量,他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燕军一定能够度过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