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玉梅柔软的身子轻轻倚进杨峰怀里,他环着她的腰,指尖触到温热的肌肤,心头不由得一荡——当年在上海那段朝夕相处的时光,两人早已有过夫妻之实。
肖玉梅脸颊泛着酒后的绯红,把头轻轻靠在他胸前,声音带着几分微颤:“你的老婆孩子……如今在身边吗?”
“不在,内人现在美国。”杨峰低声应道。
肖玉梅心头莫名一喜,猛地抬头望他,眼神热辣辣的:“杨峰,你老实说,当年……你心里当真喜欢过我吗?”
杨峰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坦诚道:“当然。”
这两个字让肖玉梅瞬间笑靥如花,她咬着唇,轻声道:“有你这句话,我这些年没白惦记。”说着,她轻轻踮起脚尖,在他脸颊印下一个柔软的吻。
杨峰心头一紧,下意识收紧了手臂。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舞曲却骤然停了,周围响起零星的掌声。两人只好松开彼此,拉着手走回卡座。
小宋早已看在眼里,见他们回来,促狭地笑道:“杨长官,我可都看见了——我们主任刚才笑得多甜,平日里她可从没这样过,您二位当年定是恋人吧?”
肖玉梅脸“腾”地红透了,伸手去捂小宋的嘴,嗔道:“死丫头,再胡说看我不撕你的嘴!”
几人又闲聊着喝了些啤酒,杨峰还陪小宋跳了支舞,眼看夜色渐深,便提议道:“不早了,再晚回去,你们家人该担心了。”
小宋笑着摆手:“我们不用您送,我爸的司机早就在楼下等着了。”她和小朱拎起包,临走前还特意回头叮嘱,“杨将军,一定要安全送我们主任回家呀!多谢您的晚餐啦!”说罢,两个丫头笑着跑了出去。
“荣幸之至。”杨峰转向肖玉梅,笑道,“肖小姐,我送您回去。”
肖玉梅拿起包,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两人并肩往楼下走。
坐进轿车后,一路无话,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暧昧。不多时,车子便到了肖玉梅的住处。
杨峰下车送她到房门口,轻声道:“太晚了,我就不进去了。”
肖玉梅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抬眸望着他:“这么多年没见,就不能进屋坐会儿吗?”
看着她眼底的哀怨,杨峰终究还是心软了,点了点头:“好吧。”
远处,杨子腾带着卫兵已上车警戒,车灯在夜色里亮着淡淡的光。
肖玉梅打开房门,引他进屋。开了卧室的灯,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透着一股独居女子的素雅。她把包随手扔在柜上,略带不好意思地笑:“地方简陋,别见笑。”
“很好了。”杨峰刚说完,肖玉梅忽然转身扑进他怀里,温热的唇急切地寻过来。
当年压抑的情愫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杨峰只觉热血上涌,反手将她紧紧抱住。他打横将她抱起,一步步走进卧室。
良久,喧嚣渐歇。肖玉梅慵懒地蜷在他怀里,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胸膛,声音带着满足的喟叹:“杨峰,我是真的爱你……哪怕明天就死,我也甘愿。”
杨峰轻抚着她的后背,语气里带着几分苦涩:“何苦这样?我实话告诉你,我不仅有正室,还有两位姨太,给不了你名分的。”
肖玉梅却笑了,抬头望他的眼神清亮而坚定:“你当我是图名分的女人吗?这么多年心里装着的是谁,我自己清楚。能再遇见你,能这样陪着你,就够了。”
杨峰轻叹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你还年轻,该找个靠谱的人嫁了,安稳过日子。”
肖玉梅却咯咯笑起来,语气轻快得像带着露水:“放心,我才不缠人。”她随手抓过睡衣披上,“你走吧——往后得空了来看看我,我就知足了。”说罢转身进了浴室,留给他一个洒脱的背影。
杨峰倒被她这副模样弄得一愣,直到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默默穿好衣服,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门合上的瞬间,浴室里的肖玉梅再也绷不住,热水哗哗浇在身上,眼泪却顺着脸颊滚落,混着水流无声淌下。
回到家时,江安琪正坐在客厅等他。杨峰看着她,心里泛起一丝愧疚:“安琪,抱歉,今晚遇上老朋友,在外头吃了饭。你吃过了吗?”
“早吃过了,子腾来电话说过了。”江安琪笑着起身,接过他手里的包放在桌上,又伸手去接他的外套。指尖刚触到衣料,鼻尖忽然嗅到一缕陌生的香水味——清清淡淡的,却绝不是她常用的香型。她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帮他脱外套:“一身酒气,快去洗洗吧。”
“好。”杨峰没察觉异样,转身往浴室走。
江安琪拿着他的衬衣,指尖捻着布料,心里明镜似的——杨峰这样的年轻高官,身边有女人倾慕再正常不过。她苦笑一下,终究没说什么,默默走到外间,将衬衣浸在盆里细细搓洗起来,那缕淡淡的香水味,随着泡沫渐渐消散在水里。
热水哗哗地冲刷着杨峰的身体,温热的水流却洗不掉他心头翻涌的愧疚。今晚的事,实在是荒唐得过分。那股混杂着爱与恨的冲动,此刻想来只剩懊悔——当时怎么就没能克制住?他暗自祈祷,江安琪千万没有察觉分毫。
匆匆洗完澡,吹干头发,换上干净的睡衣,他轻手轻脚走进卧室,却见江安琪已经躺在床上。杨峰没敢靠近,转身进了书房,对着桌上的资料假意翻看,直到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才蹑手蹑脚回到卧室。
床上,江安琪背对着他侧卧着,呼吸平稳悠长,像是早已沉入梦乡。杨峰在床边站了片刻,终究是轻手轻脚躺下。
第二天,杨峰到了办公室,如往常一般让杨子腾去档案室借来档案,正凝神翻看时,门被敲响了。
“进来。”杨峰头也没抬。
“长官,毛局长来了。”杨子腾的声音传来。
杨峰立刻起身,顺手理了理军装的衣襟。果然,保密局局长毛人凤迈了进来——他如今也是中将军衔,脸上挂着惯有的和煦笑容。
“局长大人大驾光临,快请坐!”杨峰快步迎上去,语气热络。
毛人凤却摆了摆手,笑道:“杨老弟这是取笑我?您身兼数职,是总统面前的红人,连陈主席都倚重您,屈尊来我这小庙,才真是委屈了。”
杨峰看着眼前这只笑面虎,心里冷笑——还敢跟大公子叫板,真是自不量力。脸上却丝毫不显,转头对杨子腾道:“子腾,快泡壶最好的龙井来,给局长大人尝尝。”
“是!”杨子腾应声而去。
毛人凤打量着办公室,笑道:“委屈老弟了,这屋子是小了点,先凑合着用。”
“哪里的话,这办公室够宽敞了,多谢局长大人挂心。”杨峰连忙客气道。
两人你来我往地虚与委蛇,各怀心思。聊了几句场面话,毛人凤忽然话锋一转:“老弟当年在抗日战场上可是英雄,又是戴局长的旧识,往后咱们得多亲近。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跟我说。”
“不敢当,毛局长为党国立下的功劳才是实打实的,您才是功不可没。”杨峰适时捧了一句。
毛人凤听得眉开眼笑,连忙摆手:“过奖,过奖了。”说着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放在桌上,“一点小意思,老弟别嫌弃。我还有事,就不多打扰了。”
杨峰起身相送,一直送到门口,笑道:“局长大人慢走,以后常来坐坐。”
杨子腾大步迈入,朗声道:“长官,杨森将军的儿子求见。”
杨峰眉头微蹙。想当年在四川,他与大哥都隶属于杨森的二十军,可自从大哥在长沙战役中牺牲后,杨森半点不顾旧情,对大哥麾下的部众刻薄至极。所以自打杨峰到了台湾,便没与杨森来往过。起初杨森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哪料这两年杨峰官运亨通,反观杨森,身边早已没了一兵一卒,只挂着个顾问的闲职,兼着个体育协会理事长的空衔,十足的冷板凳。这才想起他是“自己人”,几次三番邀约,都被杨峰拒了。
没成想今日竟派了儿子来。杨峰沉吟片刻,终究不好再推,便道:“让他进来吧。”说罢,依旧坐在椅上批阅文件,神色如常。
不多时,杨森的小儿子被引了进来。杨森子女众多,光姨太太就有十几个,杨峰实在分不清这是哪位姨太所生,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如今他地位不同往日,自不必刻意热络。
“杨长官好。”来人正是杨森的小儿子杨宝忠,脸上堆着热络的笑。
杨峰抬眼淡淡一笑:“坐吧。”随即朝门外喊了声,“子腾,上茶。”
杨宝忠一番话说得极尽谄媚,绞尽脑汁想往杨峰身上攀扯亲情。杨峰心里冷笑连连:亲情?当年杨森连亲侄女都能下狠手——就因为那姑娘是共产党,劝他起义,便落得那般下场。如今倒跟自己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论起亲情来了?
面上却依旧挂着平和的笑,抬手虚拦了一下:“论辈分,你我原是平辈。有话不妨直说,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自会帮衬。”
杨宝忠眼睛一亮,立刻顺坡下驴:“那我就斗胆叫您一声二哥了!”说着往前凑了凑,脸上堆着讨好的笑,“二哥,我开了家小商社,听说您这边的乌龙茶和茶油在市面上很抢手,能不能给兄弟批点货?价钱上通融通融?您也知道,老爷子年纪大了,家里人口又多,实在是有些周转不开……”
杨峰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着,心里明镜似的。想当年自己入军伍,老爹确实求过杨森,可那也不是白求的,五千大洋一分没少花。他沉吟片刻,缓缓道:“宝忠啊,你我虽称兄弟,但眼下物资紧张是实情。这样吧,看在你开口的份上,只此一次。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去后勤基地找郭副司令。”
杨宝忠顿时喜上眉梢,连忙作揖:“多谢峰哥!”说着就把脚边一个小箱子往前提了提。
杨峰眉头一皱,沉声道:“拿回去。你我兄弟,不必来这套。”
见他神色坚决,杨宝忠不敢再坚持,悻悻地把箱子收了回去。
杨峰提笔写了张批条,又附上物资清单,递过去时道:“这已是最低价位了。”
杨宝忠双手接过,如获至宝般揣进怀里,脸上的笑几乎溢出来:“多谢二哥!多谢二哥!”
杨峰摆了摆手:“你先回吧,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哎,好,好!”杨宝忠拎起箱子,脚步轻快地跟着杨子腾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