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月光下她那单薄而寂寥的背影,贾琮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他放轻脚步,无声地走近。
直到他的影子被月光拉长,与她的影子重叠在廊下的青砖上,秦可卿才似有所觉,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她缓缓转过身来。
月光清晰地照亮了她的面容。
依旧是那倾国倾城的容颜,眉眼如画,肌肤胜雪。
只是那双曾蕴藏着万种风情、也曾在王府暖阁中对他流露出刻骨情意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带着一丝未及褪去的茫然和深藏的落寞。
当她看清来人是谁时,那雾气瞬间被惊愕和一丝慌乱取代,随即迅速低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轻颤着。
她屈膝便要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
“臣……奴婢参见陛下。”
那声下意识想要出口的“臣妾”,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还是变成了更符合她如今尴尬身份的“奴婢”。
这一字之差,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贾琮一下。
贾琮没有等她完全拜下去,便已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不必多礼。”
他的声音低沉,在这静谧的月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刻意的温和,
“夜里风凉,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秦可卿的身体又是一颤,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她被迫抬起头,再次迎上他的目光。那目光深邃,带着审视,也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惜与……一丝久别重逢的复杂情愫。
“奴婢……只是觉得殿内有些闷,出来透透气,看看月色。”
秦可卿的声音很轻,努力维持着平静,但那微微颤抖的尾音和闪烁的眼神,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贾琮没有戳破她的掩饰。
他的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月光下,她眼下似乎有着淡淡的青影。
他心中那点愧疚更深了。
“是朕疏忽了。”
贾琮的声音更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这些日子,朝务繁杂,后宫诸事也需安顿,来看你的次数少了。”
秦可卿闻言,猛地摇头,眼中瞬间涌上一层薄薄的水光,她急声道。
“陛下言重了!奴婢……奴婢一切都好!陛下身系天下,日理万机,奴婢能得陛下庇护,在这深宫之中安享太平,已是天大的福分,岂敢……岂敢再有奢求?”
她的话语真挚,却也带着一种深深的卑微和自我压抑。
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生怕给他添麻烦的模样,贾琮心中那点怜惜瞬间化作了强烈的保护欲,也点燃了心底那份早已存在、却因现实阻碍而不得不暂时搁置的占有欲。
他不再犹豫,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更近地带向自己。
秦可卿猝不及防,低低惊呼一声,整个人便跌入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龙涎香混合着淡淡的墨香,还有独属于他的、令人安心的气息瞬间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
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身体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
“可卿……”
贾琮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手臂紧紧环住她纤细的腰肢,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在朕面前,不必自称‘奴婢’。你从来都不是奴婢。”
这个拥抱,霸道而直接,瞬间击溃了秦可卿所有的伪装和心防。
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她僵硬的身体一点点软化下来,最终,像是找到了唯一依靠的浮木,将脸颊深深埋进他的胸膛,纤细的手指紧紧攥住了他背后的衣料,压抑地、无声地啜泣起来。
仿佛要将这些时日积攒的所有委屈、不安、思念和深埋的情愫,都在这安全的怀抱里尽情宣泄。
贾琮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拥抱着她,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和无声的泪水。
月光静静地流淌在他们身上,将相拥的身影拉长。
夜风似乎也变得温柔,拂过两人的发梢。
良久,秦可卿的啜泣声才渐渐平息,只剩下细微的抽噎。
贾琮这才稍稍松开手臂,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揩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他的目光深邃,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直视着她哭红的、带着迷茫和一丝希冀的眼睛。
“贾蓉之事……”
贾琮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帝王的决断,斩断了她心中最大的枷锁,
“朕已有了计较。他流放途中‘病重’,不日便会有消息传回京中。宁国府长孙媳秦氏……‘哀伤过度’,自当‘静养’。从此,世间再无宁国府秦可卿。”
秦可卿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贾琮。
她明白他话中的深意!
他要彻底斩断她与过去的所有联系!
为她,也为他们,铺平道路!
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狂喜冲击着她,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贾琮扶稳她,继续道,声音低沉而充满承诺的力量。
“至于你……”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带着不容错辨的珍视。
“朕不会让你永远这样无名无分地留在宫里。待一切尘埃落定,朕会给你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一个配得上你的位置。”
他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微凉的脸颊,带着怜惜与一丝霸道的占有。
“安心等着。你,是朕的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永远都是。”
秦可卿怔怔地看着他,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是释然,是狂喜,是苦尽甘来的无尽酸楚与甜蜜。
她用力地点着头,泣不成声,只能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贾琮看着她梨花带雨却又焕发新生的脸庞,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
他俯下身,一个带着怜惜、承诺的吻,轻轻落在了她光洁的额头上。
月光下那无声的誓言与新生带来的暖意尚未散去,贾琮拥着秦可卿,感受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渐渐平复,最终化作全然的依赖。
贾琮这才稍稍松开怀抱,看着秦可卿哭红却焕发光彩的眼眸,低声道。
“夜深了,朕送你回去。”
秦可卿温顺地点点头,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
两人并肩走在月下的回廊,影子被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一路无言,却有种无声的默契在流淌。
踏入秦可卿所居的“撷芳殿”偏殿,贾琮目光一扫,心中微动。
殿内陈设雅致清幽,并不华丽张扬,却处处透着精心。
一应器物,从案头的汝窑美人觚到窗下的紫檀绣墩,皆非俗品。
侍立的宫女虽不多,但个个低眉顺眼,规矩严谨,见他进来,无声而迅速地行礼。
这绝非被冷落怠慢的样子。
秦可卿注意到他的目光,轻声解释道。
“前些日子……皇后娘娘亲自来过一趟。”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娘娘坐了片刻,问了问起居,临走时特意交代了掌事宫女,说此处虽偏静,但一应用度皆不可短缺,侍奉之人更需尽心,不得有丝毫怠慢。”
贾琮闻言,心中那块因疏忽而悬起的石头彻底落下,涌起一股浓浓的暖意与妥帖。
他的玉儿,永远如此周全,将他的心意、他的顾虑,甚至他无暇顾及的角落,都默默打点得如此熨帖。这份胸襟与情意,让他动容。
他握住秦可卿的手紧了紧,眼中情意更深。
“皇后有心了。”
这一夜,贾琮留宿撷芳殿。
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久别重逢的温存与无声的抚慰。
秦可卿卸下了所有的心防与不安,如同倦鸟归巢,依偎在他怀中,一夜安眠。
贾琮拥着她,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