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萧燕燕送了回去，目送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宫道转角。
初夏的微风轻轻拂过，带来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我不由多站了片刻。
\"陛下？\"
小安子轻声唤我。
我收回目光，吩咐道：\"萧淑妃最喜蔷薇花，吩咐下去，要在景阳宫的墙侧种满蔷薇花。要选最好的花匠，务必让花枝攀满整面宫墙。\"
小安子的步伐微微停顿了一下，袖中的拂尘轻轻晃动。
\"陛下，萧淑妃可是那位萧燕燕小姐？\"
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嗯？\"
我侧目看他，指尖在玉扳指上摩挲。
小安子立刻躬身更深：\"奴才失言。只是......\"
他犹豫片刻，\"只是……此事，要不要和皇后娘娘说一声。\"
\"不必了，皇后会明白朕的。\"
我望着远处飞过的一行白鹭，\"你不该再这么称呼她了，三日后她便是景阳宫的正主儿。\"
\"小安子明白。\"
他低头应下，却又欲言又止。
我知他心思。
萧燕燕性子刚烈，在宫外自由自在早已习惯，突然进了这等级森严，处处约束的皇宫，恐怕会不习惯。
可正是她的这份鲜活，在这死气沉沉的宫墙内才显得尤为珍贵。
况且，她在宫外已无任何亲人，若是，她真的选择留在宫外，恐怕，我也是不会答应的。
我并不想囚禁她，可也不愿意提心吊胆地担心她的安危一辈子。
残害狗不理山山上的兄弟们的凶手，还未曾伏法，我真怕，她留在宫外会出现什么意外。
\"陛下，卫阶还在御书房等着您，您看是不是该......\"
小安子小声提醒道。
我这才想起今日的召见。
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几缕流云被风吹散，就像萧燕燕总爱说的那句\"我要像云一样自由\"。
将她锁在这金丝笼里，不知是对是错。
\"嗯，朕知道了。\"
御书房外，白玉阶前新栽的梧桐投下斑驳影子。
殿内立着的身影挺拔如松，玄色官服衬得他肩线格外分明。
卫阶就这样安静地站着，既不像其他臣子那样焦躁踱步，也不曾探头张望，仿佛一尊沉稳的石像。
脚步声惊动了他。
他转身跪下，动作行云流水：\"卫阶见过陛下！\"
我注意到他跪拜时袍角铺展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走到紫檀木案前坐下，砚台里的墨汁还未干透。
\"卫阶，起身吧！\"
我故意停顿片刻才开口。
他谢恩起身，却始终低垂着头。
那夜在长安街上，他拦下马车时气势如虹，此刻倒是规矩得很。
窗户外透进来的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鼻梁投下的那道阴影尤其好看。
\"卫阶，抬起头来。\"
他缓缓抬头，目光却仍恭敬地落在我的玉带上。
这下我看清了他的容貌——剑眉入鬓，眼尾微微上扬，唇线如刀刻般分明。
最妙的是左眼角一粒小痣，给这张肃穆的脸添了三分生动。
我摩挲着案上的奏折。
这样的人物，放在城门口守着城门，岂不是屈才了。
裴剑离京前说得对，是时候培植新的心腹了。
\"知道朕为何召你吗？\"
我故意将茶盏重重一放。
卫阶睫毛都没颤一下：\"微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那声音平稳得如同御书房外纹丝不动的宫灯，连一丝波澜都未曾惊起。
好一个滴水不漏，这说话的口气倒是挺严谨的啊！
我眯起眼睛，指尖无意识地在龙案上轻轻摩挲。
檀木的纹理在指腹下清晰可辨，就像眼前这人刻意维持的疏离。
我忽然想起那夜他执剑拦驾时，剑穗在月光下划出的那道银弧。
寒光乍现的瞬间，他束发的玉冠映着冷月，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当时他说的什么来着？
记忆里的声音比此刻鲜活许多：\"任何人不得擅闯城门！\"
那语气里的锋芒，与现在这副恭谨模样判若两人。
\"朕很欣赏你的胆识。\"
我缓缓倾身向前，一只手放在唇边，目光落在卫阶的身上。
他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
\"那夜，朕不是告诉过你吗？\"
看着一滴汗珠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来朕的身边当值！\"
我的手指敲了敲桌案，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
他猛地抬眼，这次终于与我对视。
那双眼睛明亮的有些惊人，地砖的反光下，他的眼睛里被我威严的神态填满。
那双丹凤眼里似乎藏着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海，此刻正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这双眼睛虽比不得慕容卓那样绝世而独立的桃花眼，但这世间也是少有的好看。
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偏又被浓密的睫毛掩去三分。
比起我那三哥云晖总含着笑意的凤眼，倒是有平分秋色的感觉。
只是云晖的眼睛像精心打磨的琉璃，而眼前这双眸子里，还带着未褪尽的铁血之气。
他忽然跪地，锦袍下摆在地砖上铺开一片鸦青色的浪。
再次低下头时，\"陛下对微臣的厚望，恐怕微臣要辜负了。\"
\"大胆！\"
小安子怒斥道。
从来还没有人敢拒绝皇帝的旨意，我缓缓抬手，小安子立马退到我身后。
\"你是在记恨朕还是在记恨先皇？\"
我的手指头轻轻地敲击着桌案，檀木发出沉闷的回响，每一声都像是催命的更漏。
余光瞥见他交叠的手背上凸起的骨节，那上面是常年练剑留下来的痕迹。
\"陛下，微臣不敢！\"
他的声音终于出现一丝裂纹，像冰面下暗涌的激流。
\"不敢？你有何不敢的？\"
我沉声问道，忽然抓起案上的青玉镇纸。
冰凉的温度透过掌心，上面雕刻的蟠龙鳞片硌得生疼。
\"当年你父亲因违抗皇命，被先帝赐死。你是在记恨先帝？还是怪朕没有给你的父亲平反？\"
他的肩膀几不可见地颤抖起来，一阵微风吹了进来，带着他额前的碎发扬动了起来。
\"微臣并不想留在这繁华的京都皇城之中。”
他忽然抬头，眼中的海终于掀起巨浪，\"古人言'文死谏，武死战'，微臣想像家父那样，\"
喉结滚动间，\"微臣想在战场之上，扬我龙夏国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