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
一缕神力悄然裹住四道身影,一直将他们送出火海。
那些驻守于火海上空的神使,对此一无所觉。
这缕神力一直飘荡到接近无垢境的地方才消散开,一道无形的结界接替先前那抹神力,再度将四道身影包裹在内。
出手的,是四个中唯一头发花白的那位。
“百尺前辈?”怀抱葫芦的白娃娃仰起头,向他看去一眼。
“尊上方才交代之事,我们都记牢了,不过回到无垢境后,莫要表现出来。”老者提醒另外三人,“别叫那该死的叛徒,看出什么端倪。”
抱着葫芦的白娃娃忙不迭点头。
旁边那对五官一样的兄妹,也跟着认真点下了头。
紧接着,却又眉头微皱着问:“百尺前辈,您觉得……会是谁?”
老者嘴唇紧抿,面色严肃,凝眉思索了半晌,却还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南神殿的神使,不同于另外三方神殿。
尊上和尊上的爹娘对他们有恩,他们也全都忠心耿耿。
当初南神殿被毁之前,魔焰汹汹,他们每一位神使全都奋力迎战,大难当前,他们是可以后背托付的同伴。
他从不曾怀疑过,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
只是如今,事实胜于雄辩,他们当中,出现了一个叛徒。
不是他们已经醒来的五个。上一次,他们就在尊上眼前过了明路,那叛徒动过尊上的东西,若是出现在尊上眼前,必定无法瞒过尊上的法眼。
除了他们已经醒来的五位,剩下三十二个。
如果可以,哪一个他都不想去怀疑……
“会不会是蓝翼,过去他便与东神殿的几位神使交好,曾经还为了东神殿的一位神使,打伤过我的一节藕身。”抱着葫芦的小白娃娃,将手中的葫芦往身前一抛,整个身体跃上葫芦,盘膝在上面坐下。
他的四肢白白嫩嫩,又有几分胖乎,盘坐下来便像是一整节立在那里的白藕。
他的本体,也确实就是莲藕。
老者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叹息道:“蓝翼被魔焰折断了双翼,还有背后三根神骨。其中一根断骨贯穿心脉,这两日我才看了,他那破损的心脉还未重新长全。”
“那会是谁呢……”莲藕娃娃将胳膊也盘绕起来,继续思索着,埋在无垢境的这些神使里面,哪一个最为可疑。
“落尘和无忧,他们两个比我们还晚进入南神殿。入神殿不到五百年,便遭了魔焰之难,有没有可能是他们?”昭阳低声说道。
他们兄妹已经算是进入南神殿比较晚的了。
当初尊上打遍九天,听闻他们族中有一高手,练就金刚不坏,不死之身,特意赶来一战。
那一战,自然是尊上获胜了。战后,顺势还发现了被关押在宗祠地下,准备被献祭给同族先辈炼就金刚之身的他们兄妹。
族中无法明目张胆再行献祭邪法,他们兄妹因尊上而得救,那之后他们便决定追随尊上。
上千年的勤勉修行,进入神域以后,他们便拜进了南神殿。
魔焰将南神殿覆灭的时候,他们进入南神殿已有六百余年。
南神殿由尊上亲手所收的神使,总共也不过寥寥十余个,比他们兄妹更晚一些加入南神殿的,更是只有他们刚刚提到的那两位而已。
论起忠心,自然还是后加入的更加可疑……
老者眉头微凝,尊上虽然年纪不大,但看人的眼光却并不差。
就如他亲手救下的昭阳、晦月这对兄妹,一向忠心耿耿,尊上的每一句话在他们心中都如同旨意一般。
“哎。”
又是一声叹息,老者说道:“我们也莫要再在这里猜来猜去,回去以后随机应变,按照尊上的方法,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将这个叛徒抓出。”
那缕发丝既然已经毁去。
只要背后差遣“内鬼”的那位,还想找到尊上神魂的去处,必定还会想办法再寻沾染尊上气息之物。
尊上给乌卓的这枚封存了他一缕神力的明珠,便是最好用的东西。
有珠子在手,不怕引不出来无垢境里那个内鬼!
“回吧。”老者低语一声。
四道身影飞回无垢境。
入内的一瞬,全部神情一紧,几乎同时动手,锁定住一道站在石碑前,正在俯身观察着什么的身影。
那是一位女子,一头海藻般的天蓝色长发垂至小腿,身上的银白长裙泛着明亮光泽,裙摆下露出来的,却并非鞋履,而是一段白花花的尾巴。
上面不太光滑,有些伤痕,依稀能判断出原本这些地方都应该覆盖满鳞片。
同时被四道神识锁定,她的后背一僵,转身看到眼熟的四道身影后,紧绷的身体却又松缓下来,面上绽放出一抹笑意。
尤其是看到四道身影中,打头那个最为苍老的身影,嘴角笑意又扩大了几分,眼底露出几分庆幸。
“太好了,百尺前辈,您也还活着!”
她的欣喜与庆幸不似作伪。
老者意念一动,已经靠近女子身旁的一根须子,悄然收了起来。
“月姣。”
“你怎突然醒了?”老者之言问道。
“方才我才探过你的石碑,并没有伤势恢复,清醒过来的征兆。”说着,老者的目光又落到女子裙摆露出的半截尾巴上,“你的伤也还没有养好。”
被称作月姣的女子,过去有着神者八阶,哪怕在南神殿一众神使当中,境界也是高的,仅次于神者九阶的老者。
她的本体是一位鲛人,还未成仙时,就受过尊上母亲,也就是上一任南神殿尊者的恩惠。
如果说谁最不可能背叛尊上,老者觉得,除了自己以外,就当要属月姣。
可事情还未有定数,他不能对任何一位神使放松警惕。慈爱的面容下,藏着的是始终审视的眼神。
“我方才感知到了一位血脉后人的求救。”月姣并未直接解释自己为何突然醒来,事实上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能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向众人复述出来,“那位血脉后人体内只有我十分稀薄的一丝血脉之力,我也不知,她是如何能引动我的神念。不过她所处的地方情况很危急,那座界域正在被汲取本源之力,飞升通道早已关闭,所有修炼有成可以飞上九天的修士,到了飞升之际都会被吸走全身力量,陨落在天谴当中……”
“我那血脉后辈,就是因此渡劫失败,失去肉身。现在连神魂也快要保不住了。”
月姣的描述听着有些耳熟。
老者眼下闪过一抹深思。
昭阳与晦月对视一眼,月姣这位血脉后辈所处的界域,怎么与尊上所说的那处被玉灵猫危害的界域,那般相像?
“你再详细说说,你那小辈的情况。”老者开口问道。
月姣凝眉回想,一字不落地将小辈对自己所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她原本在沙土下躺得好好的,身体正在借用无垢境中的能量一点点修复着,就是这道心底深处忽然传出的呼救声,将她惊醒。
月姣这位血脉小辈所处的界域,与尊上所在那个受玉灵猫印象的界域听上去极像。
老者顺势便问:“你那小辈,神魂已有大乘巅峰?”
月姣点了点头。没有大乘巅峰,也不至于面临渡劫飞升这种问题。
“那……”老者正想着,这样一个位于下界的大乘境巅峰修士,可以成为尊上的助力,哪怕只余神魂,也可以代替他们先在下界侍奉、守护尊上左右。
接着便听月姣说了,那血脉小辈神魂被困在一个独立于界域中的地方,还有一群与她情况相仿的人,正在奋力与“天谴”做斗争。
那天谴,听上去极像他们调查的玉灵猫之事。
老者心中至少有七成把握,月姣这个血脉小辈,与尊上所说的是一个地方。
深吸一口气,他建议道:“既然你那血脉后人,能够唤醒你的神念,便说明你俩有缘。你且传她几道有用的术法,让她稳固神魂,至于别的事情,一点点慢慢解决!”
不管怎么说,先把这个用得上的助力给尊上留住。
免得尊上在下界无人可用。
到底神体虚弱,且又赶着给血脉小辈传承术法,月姣与老者没说上几句,就又躺回了属于自己的那块石碑下面。
老者对着昭阳、晦月三位神使,微微摇了下头,接着走到属于乌卓的那块石碑前。
翻手取出封存了尊上一缕神力的明珠,并不遮掩地送入碑下。
察觉到石碑下的无头身影,有想飞出来的架势,连忙用气息压住,接着并不避人地开口说道:“乌卓,这是尊上赐予你的神物,有这一缕神力,再加上无垢境的力量,这次你的断头应当能生长出来。”
“这段时间你便踏实躺在此地,在头长好之前莫要离开,切勿辜负了尊上的心意。”
石碑下传来乌卓的回应。
老者驻足碑前,他觉得那个背叛者不是月姣。
但是与不是,也得试过了再说。
就让尊上这一缕神力,帮他们将背叛者引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