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旦转黑,极致的寒冷随即而至,原本积聚的些许热量迅速在浓雾之中流散,并且随着第二次“天之异象”持续的时间一天天增加,整体的气温也在进一步降低。换言之,往后,只会一天比一天更加寒冷,除非那突然降下的黑幕又突然从这世界消失。
来自统一王国的水手常说,是因为马维卡国王的无道惹恼了神明,而后神明降下了神罚,但随着神判之战的胜利,天之异象也随之消失。星辰群岛对此有着不同的看法,遮蔽天空的黑幕乃是群星宿敌,祂试图阻止群星的光耀,蒙蔽人类的双眼。但神之眼的星芒却是永恒且盛烈的存在,黑暗的宿敌无法战胜神之眼,最终灰溜溜地从这世间逃跑。
群星指引着我们,罗纳德在心中暗祷道,希望这场“天之异象”赶快结束,若是迷雾海的海面结冰,我们的处境将更加困难危险。
他在船首甲板上站了一会儿后,便返回船舱中。进入楼梯走道,红色的光亮便充盈双眼,然而这些发着暗淡火光的灯笼却无法释放更多的热量,昔日闷热的走道,此时就像一个冰冷的地窖。他整了整头上缠绑着的毛巾,然后又下了一层,霍然看到一个身影从走道的另一头——即船长室门外——踩着异常沉重的步子朝他走来。
“修士”,只消看身影轮廓,罗纳德便一眼辨认出对方。可“修士”为什么没有在甲板上?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来找我的?“有什么事?”他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注视着昏暗光线中的“修士”。
墙上挂着的几盏灯笼中的火焰忽然间同时暗淡下来,罗纳德瞬息间短暂失明,等他视觉恢复过来后,一股强风拂面而来,随即他的喉咙被某种力量紧紧扼住。是手,微弱火光下,他看到一条粗壮的手臂从自己身前延伸出去,连接着一具壮硕躯体。
一息未止,罗纳德便迅速做出反应,他右手去抓粗壮手臂的同时,左手的“后”拔出刀鞘。紧接着,他的右手箍住了对方的手腕,而左手上的“后”已从侧面挥斩过去。然而在刀刃离那条手臂只一指的距离时,手臂随躯体倏地从他的面前消失,随后彻底消隐于黑暗之中。
罗纳德立马将“王”从腰间拔出,然后背靠墙壁准备迎接对方的下一次攻击。刚才那个身影真的是“修士”吗?他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狐疑地想。那一幕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并且光线暗淡让他没法看清对方的容貌,但他们的确发生了接触,“修士”用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但是“修士”的手……冰冷得就像尸体,不,比尸体的温度更低。
灯笼中细微的火苗又渐渐地恢复,走道比原先稍许明亮一些,但尽头处仍为阴影笼罩。罗纳德一点一点慢慢地往前,向着船长室移动。突然,他感到一股寒意自脊背涌来,当即右手“王”进攻,左手“后”防御的姿态转过身去。只听“叮”的一声刺响,火星四溅,双手发麻,双腿踉踉跄跄地往后退步。
攻击强而有力,除了罗纳德还有谁能挡住,又除了罗纳德谁能作出如此攻势。虚假“罗纳德”在一记双重挥砍后,立马向后跳跃与罗纳德拉开距离。
“你是谁?”战斗过程中,技巧与智慧同样重要,这也是罗纳德有别于许多船长,或者说许多战士的地方。若是他二话不说,在格下对方的攻击后立马发起进攻,那么将是一次糟糕的决断。麻木的双手势必会使他的攻击减弱许多,而攻击不成之后,则将迎来对方再一次的近距离反击。于是,他边通过问话厘清自己的头绪,边让自己的双手慢慢恢复。“为何会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若说谁更像真的罗纳德,那必然是虚假“罗纳德”,因为他的头上戴着的是那顶标志性的毡帽,而罗纳德戴的则是缠绑着的毛巾。
虚假“罗纳德”沉默着,用手扯了扯毡帽的边缘。帽檐下方,脸上那道熟悉的疤痕似乎比原先更长更深了。他似乎对罗纳德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在罗纳德双手的麻木消除的那一瞬间,他便一个跨步径直地向罗纳德冲去。
正是时候,罗纳德想着,然后不慌不忙地向右迈出一步。电光火石间,他没有心思去想“修士”为何忽然变幻成了自己以及这个虚假“罗纳德”究竟是什么,他的脑海中只剩下关于战斗的思考。若他真的是我,他想,那么这次攻击,他必然会先用“后”进行佯攻,然后再用“王”骗取第二次格挡,而他真正的致命攻击将是第三下来自“后”的致命直刺。
果不其然,虚假“罗纳德”的攻击与罗纳德猜测的一模一样,他好整以暇地躲过了对方的攻击,并发起足以结束战斗的“王”与“后”的组合技。然而,他似乎忘了一点,既然“罗纳德”是罗纳德,那么罗纳德又未尝不是“罗纳德”,也就是说,罗纳德下一次该如何进攻,虚假“罗纳德”也早已知晓。
虚假“罗纳德”将“王”与“后”交叉置于身前,轻而易举地抗下罗纳德攻击,紧接着双脚踩上墙壁,如履平地般地在天花板上慢行。此时,罗纳德与虚假“罗纳德”就像是镜子的两端,一个正常地站在走道上,而一个则颠倒过来,仿佛倒吊于天花板上。
罗纳德可以说服自己,这个世界上存在另一个与他长得相似的人,但倒过来在天花板上行走,这已经是超出常理。
不等罗纳德多想,虚假“罗纳德”再次将“王”与“后”在身前交叉,他口中似乎在念诵着什么,随后“王”刃表面金光渐盛,而“后”刃上的金光则变得愈发暗淡。
双重十字交叉的劈斩无法被闪躲,即便是相同的“王”与“后”,亦无法抵挡,他只能用躯体去承受这一光一暗,一盛一衰的强大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