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王”与“后”没有攻击到虚假“罗纳德”,但罗纳德的呼吸总算恢复了通畅,这也让他可以稍许冷静下来思考自己眼下的处境。
刚才我明明还在和“敝屣”对话,却突然被一只手掐住了喉咙,紧接着就发现与自己面对面的“敝屣”变成了“罗纳德”。不,这绝不可能是现实,且不说这世界上有没有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还同样持两柄直弯刀的人,即便有,他也不应该出现在“海洋君王号”上。也就是说,现在他很可能是在做梦,或者是产生了某种幻觉,而两者间罗纳德更倾向于前者。
但这个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正是从梦中被“老头”叫醒后去到下舱,接着与“敝屣”来到甲板的,他思忖到,难道我没有真的被叫醒,而是从无意识中被一个听起来像“老头”的声音拉入了一个梦境之中?可为何会出现这般离奇事件?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迷雾海中有任何“梦魇”的传说呵。莫非是“天之异象”降下的原因?
虚假“罗纳德”似乎为他留出了足够多的时间进行思考,当他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罗纳德”才有所行动。只见“罗纳德”展开双臂,在“王”与“后”的刃面泛出的光暗淡下来的一刹那,倏地消隐于昏暗的空气之中,但只一转眼,随着金光一盛,身影已欺近罗纳德,并且“王”与“后”的挥斩前后来袭。
罗纳德的身体本能让他做出了一次艰难闪躲,而战斗意志则让他格下虚假“罗纳德”的攻击。真“后”与假“王”的碰撞,真“王”与假“后”的对峙,只是一息的时间,火星迸射,铿锵并响。而接下来的战斗,更是你来我往,难分胜负。罗纳德在防御中找准时机做出反击,却被虚假“罗纳德”看破抵挡;“罗纳德”攻击电光火石,招招致命,却同样被罗纳德轻易化解。他们就像同一个人的两只手左右互搏,早已知晓彼此的下一步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不知打斗了多久,罗纳德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同样,虚假“罗纳德”的行动也比先前迟缓许多。在最后一次“王”与“后”的激烈碰撞以后,虚假“罗纳德”忽然向后一个大跳,与罗纳德拉开距离,然后将“王”“后”两柄直弯刀插入刀鞘,接着用手紧了紧头上的毡帽,向罗纳德施施然鞠了一躬。
罗纳德不等对方做完鞠躬的动作,右脚用力一蹬,纵身跨步奔向虚假“罗纳德”。在他以为自己终于劈砍到虚假“罗纳德”的身体时,突感刀刃一空,身体随即失去平衡,重重地摔落在甲板上。没有时间趴在地上休息,他立即从甲板上腾跃而起,将“王”与“后”交叉格于身前。然而他预料的攻击并未如期而至,在过去几个心跳之后,他将目光穿过两柄刀刃间的缝隙,发现虚假“罗纳德”已消失不见,而“敝屣”又重新回到了甲板之上。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被驱逐的学士,然后慢慢放下手,将“王”与“后”归鞘。“你……”他已经忘记了将“敝屣”带到甲板上的目的,也忘了该说什么,“是……梦吗?”
“敝屣”的神情真是出人意料的镇定,普通人在看到“王”“后”泛出的金光时都会被吓得不敢动弹,罗纳德想,而这个瘦小的学士却对这近在咫尺的威胁无动于衷。“算了。”他朝“敝屣”挥了挥手,“回下舱去吧,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下。”他已经没有了心思去想如何处罚眼前这个破坏规矩的水手,他现在只想睡觉,疲乏如同寒冷的空气,已然传遍他身体的上上下下。
“敝屣”向罗纳德点头致意,在转过身走出几步后他又停了下来,然后头也不回地沉声道:“日志……”
罗纳德扶着栏杆站了一会儿后便往船长室回。“敝屣”口中反复说的“日志”究竟是什么意思?罗纳德一边摇摇晃晃地走着一边想,他的声音为何会变得如此阴暗,仿佛彻头彻尾地换了一个人,以及刚才发生的并非梦境,那就意味着是我产生了某种幻觉,可其中的原因又是什么?他有一连串的问题想不明白,但没法再去追问“敝屣”,他身上仅剩的力气只能支撑他回到船长室。
他没有直接上床,在重重地关上门后,绕过搁板桌坐到了高背椅上。羊皮纸凌乱地散落在桌面,他随意地拾起一张,目光刚扫过一行字就感觉脑袋就快要胀得裂开,于是他立马将羊皮纸扔回桌上,然后伸手去拿酒杯。
银质的酒杯中还留有一些蜜酒,罗纳德将其一饮而尽,而后在某种冲动的驱使下将酒杯朝着墙壁狠狠掷去。“咚!”酒杯砸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然后掉落在地板上又滚回了他的脚下。他莫名地感到烦躁,想要去拾起酒杯再扔出去,结果他刚一俯身,胃中便剧烈翻滚,接着酸臭之物从他嘴巴与鼻腔中喷薄而出。
罗纳德渐渐地失去了意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感觉自己很沉,并非身体重量的压迫,而是意识的沉重。他就像浮在云端,又好像于水中徜徉,但他始终没有进入到一个清晰的梦境之中,而是于混沌间徘徊。
急促的敲门声将他吵醒,随之而来的是刺骨的寒冷,从头顶流贯全身,接着深入骨髓。他昏昏沉沉地伸手去摸脑袋,结果一下子清醒过来。毡帽,毡帽不见了,他倏地从高背椅中跳起,四下找寻,可是除了地上的一滩狼藉与乱糟糟的桌子,什么都没有,他的毡帽不翼而飞了。
敲门声愈来愈快,也愈来愈重,但敲门的人却始终没有出声。“停下!”他朝门外喊道,“在外面等着!”
门外的人只停歇了片刻,接着便变本加厉地开始重敲门扉。
该死的,罗纳德一边在心里咒骂着,一边从柜子上取下一块毛巾胡乱地缠在头上,然后去开门。